第五十七章 乱军头上过(上)(1 / 1)
赤身六王中,老大殷天蛟的武学层次是最高的,但当戚龙头逞刀术横行两道之际,唯一没十足把握战胜的对手,其实是老四,炮天王,陈天雷。
若过说当年的戚笼是刀痴的话,老四陈天雷便是地地道道的拳痴,莫说刀枪棍棒,就是攻城木、石炮这种大号器械,他陈天雷的拳头也没放过,这家伙是个‘天生开骨’之人,简单来说,便是人体二百零六根骨头全是钢铸顽骨,筋、骨、皮、肉中的第二境界天生圆满,他所要做的,便是将这天赐的武器开发到极限。
更可怕的是,这家伙是个天痴之人,心思单一醇厚,极于武,便能极于拳,戚笼当年用前无古人的麻匪刀,九刀才砍开对方的头盖骨,如今刚弃了刀,对方就‘复活’了,倘若这命运是人的话,那么他必然有个恶劣的性子。
陈天雷个头不高,没成名前诨号矮脚虎,四肢粗大,手掌脚掌尤其大,指节像长出骨瘤子,目如大星,是个一眼就能得到别人信任的好汉,他的旗号是‘五湖血海义’,这同样是尸山血海轰杀出的名头,不比某人的‘腥风血雨龙头旗’差上分毫。
当年六王结义,生死相托,无数次的生死搏杀中,六人都救过对方的性命,但论起次数来,陈天雷是公认的第一位。
但当初热血激腾的一双眼睛,如今死气沉沉,一句话就能让人赴死的无双豪气,现在显的深沉而阴诡,头顶扎了一道黑巾,依稀能看到一道缝补后的伤疤。
但始终不变的,便是对方那火山酝酿般的气血,这小子没有骨骼框架发育的限制,打一出生就炼的就是道家龟息养血的功夫,结果养了二十多年,到了一种难以想象的浓厚程度,单论雄厚,戚笼所见的任何一个内家高手都比不上。
陈天雷怔怔的看了戚笼好一会儿,似是想到了什么,但却怎么也想不来,两条粗眉扭在一起,最后缓缓吐出几个字,声如响雷,“你…不是敌人,但…你该死。”
戚笼眉锋一挑,嘿然一笑:“小崽子,忘了你哥当年是多疼你了。”
陈天雷仰头吞气,如吞雷弹,雷落震脚,脚下轰裂三丈地面,拔地而起,六门开,作跨前拉,血中炮!
戚笼感觉前方三尺空气尽被抽空,六种气劲卷成一道热流龙卷,撕裂全身,江湖传言,跟炮天王交过手的对手,只要不死,躲炮弹的身法必然疯狂进步,因为对方,轰拳如轰炮啊!
戚笼眼半眯,皮肤上金络蔓延,像是给身子镀了一层金皮,身子一沉,如坐须弥,五指扯抓,在扯爆空气的同时,狠狠的抓在了对方的拳头上,两人脚下木筏顿时掀开,二人同时反方向踏了一脚,将掀起的板面压下去。
陈天雷抢先一步,化拳为肘,外门顶肘,同时左拳翻缩入腹,拧劲攥拳,中节鼓起,直轰对方腹部,倘若对方再次硬挡,便是一层钢皮他也有把握震成钢丝。
攥拳性属水,是一气之流通曲折无微不至也。
戚笼面色不变,右大臂上架挡住对方硬肘,凭空生出一股螺旋劲,往下一搓,顺脊椎下沉到腰裆和跨步,然后借劲生劲,马形翻蹄,膝盖猛的撞在了对方的攥拳拳侧。
空气大爆!
戚笼感受到一股排山倒海的劲轰面而来,以往这时,他的刀早已出鞘,如今手中无刀,心意更显峥嵘,踏尺步,双掌交叉贯双耳,披袍献甲。
招式未至,陈天雷便感受到耳后小筋一阵阵刺痛,若是被扇实了,骨头未必有损,但耳膜必然炸裂,于是身子一晃,劲力翻卷,反钻入体内,身子看似轻飘飘,但如落叶一般随着拳风闪合,看上去就像是一扇被强风吹关的大门,却又多了三分飘渺。
世人都知道,炮天王拳术大开大合,有八极拳六大开的影子,也就是顶、抱、担、提、跨、缠,但没人知道炮天王还藏了一手鹤形拳,甚至鹤形拳的功底还在八极拳之上。
无它,骨架子是天生天养,他真正炼出名堂的,其实是道家的文火沐浴,《修道全旨》有云:‘……文火者,呼吸之气,轻微导引,沐浴温养。’
至于沐浴更是简单,不增火,不减火,即是沐浴。
陈天雷专心炼了二十多年气,火候十足,炼出了一身气感,吞咽时,‘腹乃气根,气似行云’,吐气时,‘绵绵不断,势若抽丝’。
所以炮天王似仙鹤一般,脚掌方一落地,肩胛骨猛的一扇,肩臂肌群‘叽叽喳喳’一抖,狂风乍起,冷弹劲猝起,拳出如流星,而且是无数流星。
戚笼脸上筋脉像是一道道金印条压在皮肤上,面色更加凝重,步步退,脚踩莲花,好似千手观世音一般,捏、拿、推、打,没有一丝烟火气,速度好似始终慢了半拍,往往拳头冲脸之前,才举手挡住。
二人从渡口打入水中,一快、一慢,却没有半点风声,这显的十分怪异。
这是拳劲都浓缩到方寸之地的极限表现。
但知者自知,戚笼明白,炮天王之所以称为炮天王,不是因为他一拳如炮,而是他拳拳如炮,拳势像是洪水冲在堤坝上,一浪高过一浪,更可怕的是,他的‘堤坝’是钢筋铁骨所铸,完全不惧冲刷,所以理论上来说,陈天雷可以无限制的催升拳力,事实上,当初戚笼砍死对方用了九刀,并非对方只值九刀,而是九刀还砍不死对方,死的便就是自己了。
所以‘佛陀’的二倍力守而不攻,戚笼就是想看看,自己全力以赴的守势下,能把肉身逼迫到一个什么样的地步。
或者说,‘须弥金山’状态下的自己,比起天生的炼体大成,到底差了几分。
虽然招式变化层出不穷,但是双方都是短打硬轰,从头到尾未必超过十息,饶是如此,不少马匪也注意到这里的动静,正拍马提刀赶来,有几股明显强大而又熟悉的气势更是一马当先。
戚某人可不想在这个地方开什么‘赤身党昔日合伙人茶话会’。
而且他明显感觉自己的浑身筋肉濒临一种极限,不少‘佛陀金箔’已经开始褪去。
于是在对方有一记轰拳来袭之际,戚笼身子一抖,筋缩肉中,双手上下一架一拧,像是怪蟒吐丹,扭成一对奇形怪状的花手,居然出乎意料的收住了对方拳劲;同时身子一沉,用汤瓶拳的三种桩功同时卸劲,加上之前的余波混在一起,气血猛的泻入脚底板,‘轰’的一声,及膝深的江水混合着泥土爆射而出,暴雨梨花。
陈天雷面色一变,不退反进,疾步撞开水面,忽然感到一股无比浓郁、却又粘稠黑暗的虚幻刀意,仿佛再踏一步,自己必死无疑。
同时陈天雷脑袋一痛,仿佛闪过某道记忆,连忙倒退三步,无数水花落下,一道满是血丝的凶狠眼神缓缓收了回去。
“你小子要知趣。”
小船早已借着这股浪头,飞射入江心,便是箭矢的射程也够不着了,那头戴兜鍪的身影渐渐化作了一道小黑点。
“天雷,那人是谁?”
幻天王贾似道追问,能跟赤身党第一拳术大家硬顶硬交锋的高手,整个山南道都不多。
陈天雷缓缓摇头,他的记忆不剩多少了,只剩本能。
“身子很硬。”
这是最大的印象。
“比你如何?”
“差一些。”
“那你为何放他走?”
陈天雷呆了呆,不说话了。
“走吧,还有正事要做,放跑一个高手不算什么。”
‘戚天王’看了眼江面,转身离开。
赤罗刹目光闪烁的盯着江对岸,久久不语,会不会,是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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