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九十一章 黄云遍野,玉粒盈艘,十九皆大姓之物(2 / 2)
还顿首哭诉说浙江、江苏、应天、凤阳诸省不干人事,给他们湖广添麻烦。
到底是谁不干人事儿?
事情的起因是浙江杭州府仁和县一家九口,家里遭了灾,仅剩下的口粮田也卖给了大贾之家,便去往了湖广讨生活,这一讨还真的讨到了生活。
湖广地面,地广人稀,米贱田多,人亦不以田为贵,所以湖广地面无甚贫,亦无甚富,百物俱贱,湖广的农庄更是常年缺人,连正统年间逃进山里的三十万苗人,都被劝出了山,加入了农庄法,可是仍然是缺人。
这仁和县一家九口到了湖广地面,就被当地的县衙安排进了农庄里,这生活便是有了着落,连孩子都在社学里读上了书,虽然先生不像浙江杭州府那般有学问,但是这一家九口在浙江是给不起束脩,买不起文房四宝。
起初仁和县也没当回事儿,虽然这一家九口没有路引跑去了湖广,但是湖广官吏交涉,都是同僚,仁和县衙没有过多的追究。
这一家
九口很快就带起了一波向湖广地面迁徙的浪潮,这种坐船到湖广就有田种的说法,很快蔓延四省之地,立刻引起了广泛的迁民潮,在这四省反应过来的时候,湖广已经把人安置好了,短短不到三年的时间里,逾十余万人没有路引到了湖广。
湖广缺人,难道这四省之地就不缺吗?其实也缺。
这四省之地为大明最为发达的地区,工坊林立数不胜数,这工坊占了丁口,那田里就没了丁口,结果跑了十余万人,连粮价都涨了许多,一个省就超过了两万余,这四省的巡抚自然要跟湖广巡抚年富交涉。
年富就是当年于谦在河南任巡抚时的河南左布政,年富先是佯装不知情,惊讶的说有这事儿?而后就是拒不归还人丁,大倒苦水,人都化整为零了,寻找困难。再过了不久,年富就是矢口否认,人,哪有迁徙来的人?都是我湖广土生土长的人丁!
年富不仅把这些人留下,还给了户籍,这四省可不就是查无此人了吗?
连应天巡抚李贤都觉得年富这事儿办得太不地道了,***,李贤就是那个牵头的人。
年富是湖广方伯,封疆大吏,跟百官之首于少保私交甚笃,人以类聚物以群分,能和于谦交朋友的人,年富也是名声在外,就是眼下于少保不在京师,年富也不怕他们弹劾自己。
朱祁钰点着年富的奏疏说道:「年富说:四省富硕,大贾强半无田,仕宦富室相竞畜田,贪官势族有珍隰遍于邻境者,至于连疆之产罗而取之,无主之业嘱而丐之,寺观香火之奉强而寇之,黄云遍野,玉粒盈艘,十九皆大姓之物,故日富者日富而贫者日贫也,趋利避害,食色本性也。」
「遮奢富户家中之产,要用罗网去收获,而没有田亩之人,只能当乞丐去了。」
「这一句黄云遍野,玉粒盈艘,写尽了江南富硕的景象,连寺庙里的香火,都形成了黄云,米粱都是以艘来计数,而后这话锋一转,就是一句,十九皆是大姓之物,好文采啊!」
「年富这封奏疏,显然是早就做了准备,就等着有人弹劾,就抄录一份陈情。李贤啊,李贤,到底是年轻了些,不是年富的对手。」
年富这封奏疏很长,里面引经据典,他的意思非常明确。
你们自己把自己的地界经营的百姓无法都无法生活了,跑到我湖广讨生活,而且过得还不错,为什么还要纠缠呢?自己不检视自己的问题,跑来质询我为何收人,这不是颠倒黑白、不分轻重、主次不明吗?
朱祁钰看着手中的两封奏疏,每一个批复了一句,知道了。
以王文为首的文渊阁学士们意见也非常一致,赞同年富的主张,不做处置。不过他们的话很委婉,只是说起了洪武、永乐年间湖广无人,为了迁民好一顿折腾的旧事,提醒陛下黔地其实很苦,跑去湖广讨生活,本身就是一种无奈中的无奈选择。
和稀泥,这一句知道了,就是在和稀泥了,朕知道了,但是朕不做处置,态度已经很明确了,自己想办法对付年富去,可是李贤他们要是有办法,也不会上奏弹劾了。
「怪不得正统十年,于谦和年富能从空无一物的府库里弄出粮食赈济来。」兴安知道奏疏里的内容,他是司礼监的提督太监,奏疏本就在他这里过一遍。
年富这个人手腕很强,黔驴技不穷,弄的这四省巡抚都只能跑到皇帝面前大喊:陛下,你快看看他太过分了!
朱祁钰批阅着奏疏,一直到了子时时候,才伸着懒腰说道:「兴安,今夜就不回泰安宫了,留宿讲武堂。」
朱祁钰在讲武堂建了一个大别墅,到了宫门落锁的时辰,泰安宫落了锁,朱祁钰就在讲武堂下榻,不给锦衣卫们找麻烦,锦衣卫们从来不觉得麻烦,只是陛下自己不想坏规矩
罢了。
「兴安酉时就知会过了,卢忠来问过陛下了。」一个温婉的声音响起。
朱祁钰一抬头,便看见了冉思娘,一股药香味扑鼻而来,冉思娘的面色有些疲惫,而且有些风尘仆仆,但神情却满是喜不自禁。
「这是什么风把大忙人给吹来了?打哪里来的?」朱祁钰拉住了冉思娘的手,笑着问道。
「大挡差人说陛下念叨我,正好今天这百宝丹事了,我从密云厂来的。」冉思娘顺势便坐在了朱祁钰的怀里,只是这一切脉,便知道今天只有素食了,荤的吃不到了。
「冉娘子辛苦,咱替前线的将士谢谢冉娘子的大恩大德。」朱祁钰可是知道密云厂在哪里,这从收到消息,赶回京师,冉思娘怕是骑马回来的。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冉思娘的百宝丹救人无数,这要是有浮屠,早就比天还要高了,的确是大恩大德。
怎么谢,这夫妇之间自然有些默契,只是冉思娘眼角带着笑说道:「明日再谢,夫君昨日荒唐,还是休息一二比较好。」
冉思娘奔着长长久久去的,可不愿意朱祁钰累坏了身子,而冉思娘这段时间是真的累了,则到了大别野,紧绷的那根弦儿终于松懈了下来,洗漱之后,倒头便睡下,连素食都没吃,头发都没干透,朱祁钰耐着性子,给冉思娘把头发打理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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