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长干曲(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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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潇羽怦然一惊,婉转回眸,一脸错愕地看着眼前的那个人,祁穆飞口中的那个人不正是自己么!

可就算是自己,她也无法抑制自己心里的抵触情绪。

那个位子,江绿衣生前,她确曾有过好长时间的意难平;可江绿衣死后,她却不再在意,甚至还有几分漠然。曾经有人暗示过她,只要她肯争取,这个位子非她莫属。但她却一笑置之,不屑一顾。

她不要别人的施舍,也不要别人的恩赐,她要为自己的《长干曲》保留最后的尊严。

“当年蒙昧无知,信口胡说的一句戏言,岂能当真?”师潇羽淡然付之一笑。

六年前的事情,不算近,也不算远。近,近不过寒香亭。远,远不过邓尉山。六年前,寒香亭畔,含笑诉衷情。六年前,邓尉山下,含泪诉别情。近时情浓,远时意淡,远近不过在水一方,一瓢饮尽对面千里。

“寒香亭畔的鸳鸯梅,难道不是指这个吗?”祁穆飞好像有意要帮师潇羽唤起那段被流年逝水冲淡的记忆。

“不早就说过了吗,是我父亲记错了。”师潇羽侧身低睫,却没有低头。她依旧不肯承认自己曾说过“鸳鸯梅”的这个事儿。

祁穆飞默默地看着她,听着她一如往昔那般倔强的矢口否认,心头却漾起一丝欣慰,她还是原来的那个她,只是脸上少了几分本该属于她的光彩,眉间多了几分本不该属于她的忧戚。

祁穆飞黯然低首,幽幽地叹了口气:“岳父大人没有记错,我也没有听错。”

“只是我负了你。”

祁穆飞以深情而沉郁的声音,将那一句话一字一字地递入到师潇羽的耳朵里,然后再将它化成一行清泪,一滴一滴地落入到她的心坎里,顷刻间,她那曾经被泪水淹没过的心田里再次开满了一朵又一朵晶莹的水花。

这份迟到了六年的道歉,依然有着它令人无法抗拒的魔力。百转千回,千回百转,一声惭负,两心始开。

师潇羽心神微微恍惚,深抿的嘴角隐隐颤抖了一下。

默然良久,她才松开她的嘴角,强忍着自己尚未平复的情绪回道:“你从来都没有许过我什么,又怎么能算相负呢?再说了,那句话,不过是即景相对而已,并,并——不算什么的。”

言不由衷的话说到最后连自己的牙关都过不去,好不容易才磕磕绊绊地将这句听起来更像是狡辩的话完整地说出口。

“当年的我们也算得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怎如今,却不能说真话、讲真心了呢?”

“当年的我们年少无知,不知天高,不知地厚,才会两小无猜;可如今的我们早已学会了那些世俗之人的言不由衷、口是心非,哪还会说真话讲真心?”师潇羽道,“殊不知,真话易伤人,真心易自伤。”

师潇羽垂目低语,似在自言自语,又似在自嗟自怨。不过从其言语之中可以听得出来,对于世俗之人这项无师自通的“高深技艺”,她是甚为鄙薄的。

蓦地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无意之中又信口胡说了一些不该说的“真话”,她马上调整了自己的措辞。

“其实也对,”她以一种从俗而不媚俗的口吻说道,“人不都说嘛,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别看人面相似,人心可未必相同。到底啊人心隔肚皮,你跟人说真话讲真心,可你又怎知人家是不是一样拿真话对你拿真心付你?到头来人家一句空负,倒把自己这么多年的怨与恨给错付了。”

听着师潇羽似怨非怨似嗔非嗔的言语,祁穆飞只是静静地听着,默不作声。

寂静的夜晚,寂静的炭火,寂静的香炉,各个都似仗马寒蝉一般敛声屏息,一言不发,连温暖溢香的空气也如死灰一般静止了,惟有窗外冰冷的雪花无声地道出了它们的心底话:真话伤人,信哉斯言。就算你是天下一等一的名医,也无药可医这般伤害。

良久,看着祁穆飞沉默不语忽忽若有所失的神情,师潇羽低眉回首,莞尔一笑,半是自嘲地说道:“看吧,我是做不得你的知心人的。一句话就把你堵成了一个闭口葫芦,教你话都说不出来了。”

虽然无药可医真话伤人,但是对于祁穆飞而言,师潇羽的笑容就是灵丹妙药,可以冲淡所有的酸苦,可以祛除所有的病痛。

迎着师潇羽温柔的目光,祁穆飞佯作怏怏地一声慨叹,咕哝道:“我就说你不肯吧。”

“不是,我刚才……”

开口欲辩言,然,欲辨已忘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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