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季布一诺(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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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份错觉,师潇羽细细品来,却有一种似曾相识的味道。

“你这些话,谁教你的?”师潇羽似有察觉地问道。

“嘿嘿……”田二笑而不答,当然,也是他不敢正面作答。

因为这番话乃是他拾人牙慧之言,准确点来说,是他“偷窃”而来的,私以为那是珠玉之言,便默记于心深藏于怀,但他终不是那种耐得住性子的人,得了好物更是按捺不住了。本想趁此拿出来在师潇羽面前献宝炫耀一下,不想这师潇羽不赞一词,还好好地教训了他一顿。

田二没趣地吐了吐舌头,自知瞒不过,便不打自招了。

“昨晚我给祁爷和九爷送夜宵过去的时候,顺耳听来的。”

“顺耳听来的?”师潇羽眸光一冷,面露不悦之色。

田二听着语气不对,立时收起了脸上那副讪笑,缩颈而立,未敢作声。

“我可告诉你,吴门中人行事素来光明磊落,可从来不干这等偷鸡摸狗的暗昧之事。我劝你从今日起,管住你的好奇心,好自为之!到了吴门,你要是再干这种偷听墙角的事儿,他们可不会轻饶了你。”

“祁夫人教诲的是,小的记着了!”田二先是恭声应承,随后又小心辩白道:

“这种偷听墙角的事情,我自然是不会去做的。只昨日瞧着他二人相谈甚欢,在那亭下谈笑风生的,说得又投契又快意,不像是在谈什么机密要紧的事儿,好似在说什么英雄人物。我一听便来了兴致。夫人您不知道,我这人素来仰慕英雄侠客,每次那周进士和那张小娘子到酒楼里来说书讲史,我啊就喜欢听他们说隋唐英雄、刘项争霸、荆轲刺秦、豫让刺赵,尤其那张小娘子,人长得俏,声音也美,一张樱桃小口每次都能把书说得有声有色有滋有味,让人听得啊心惊肉跳、热血沸腾……”

田二热情洋溢地赞美着那位张小娘子,那双含笑而猥琐的眼睛中微微荡漾出一分爱慕之情和一分歪邪之意。

师潇羽静观其目,不由得生出一分厌恶和一分意外,厌恶是因为这歪邪的神情和某人实在太像了,意外是因为这张鄙俗的脸上竟也会有羞涩的时候。

良久,沉醉于美人樱口的田二伸手摸了摸自己臊红的脸颊,讷讷地转回正题道:“所以……我……我,我就斗胆提着耳朵多听了几句。”

田二一脸窘涩又一脸恭谨地为自己辩解着,末了,又怯怯地补充了一句:“我瞧着祁爷和九爷好像也没防着我,我走老远了,他俩还一直在高谈阔论呢。”

“那也不行!”

师潇羽的语气十分严厉也十分尖锐。

田二竖着两只映红的耳朵听着对方训话道:“他们二人在亭下说私话,既不是公开对人言,也不是专说给你听的,那你就不该听;你不小心听到了,装作不知道也就罢了,怎么还能将它外泄与人呢?”

田二自觉委屈,本想张口置辩,却见师潇羽神色峻肃,不容反驳,只好忍下委屈,俯首称喏。

尽管师潇羽不拘礼节,不拘形迹,说话不存客套,也不存顾忌,比之那位不苟言笑不怒自威的祁爷要随和的多亲切的多,但凭着她身上那一件雍容华贵的水红色羽缎狐毛斗篷,田二就自动自觉得作出了代表他身份地位的一种沉默和恭顺,这是一种久居人下的习惯,但绝不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本能。

“或许你会觉得我是小题大做了,但我要你知道,你是你师父唯一的徒弟,你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可都关系着你师父这一生的名誉,千万别让你自己的粗心大意连累了你师父。纵使你将来不能让你师父以你为荣,也绝不能教你师父为你蒙羞。”

师潇羽之言,殷勤之意有之,恳切之意有之,责备之意亦有之,三分劝教、三分警诫、三分砥砺,还有一分为自勉。

田二他似懂非懂地听声在耳,尽量让自己表现出一副虚心受教的表情,当然,他也在尽量把师潇羽的话装进自己空虚已久的心府之中。

正当田二低头反省之际,师潇羽又开口问道:“我问你,你方才的那些话,是九爷说的,还是祁爷说的?”

“呃……”田二低头一忖,半是逢迎地答道,“禀夫人,是祁爷。祁爷这番金玉之言,字字玑珠,铿锵有力,鞭辟入里,小的虽只听了这么一小段,却已如醍醐灌顶,甘露洒心,着实受益匪浅。”

师潇羽默然低眉,沉思有时,问道:“这么说,你也认同他说的?”

“认同啊!当然认同,好死不如赖活着嘛!”田二自以为是地随口说道。

蓦见师潇羽提着案板上的那柄“吴”字菜刀,提刃而起,当心一竖。冰刃之下,眼角之末,俱闪过一道如刀似雪的寒光。田二心下一怵,不禁打了个寒栗。

这厨房虽可称得上风雨不动安如山,但它也就经得住风雨而已,对这穿墙过隙欺人太甚的寒气却毫无招架之力。就算是灶膛里、炭炉中俱盛满了融融的暖意,也逾不过从天而降从地而起的寒意。

田二站了许久,便觉脚底发冷。那刺骨的冰冷不绝如缕地从他那薄底的鞋底钻入他的脚心,然后汇涌至全身。他用力跺了跺脚,以尽量摆脱这寒气的纠缠。

诚然,这是徒然的。

他不过是想借此避开师潇羽的目光。

不过,回避,并不代表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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