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00 大灾之后（1 / 1）

赵颜此刻是后悔的！前一段时间，下面知县告知他有蝗灾的时候他没相信。如果他那个时候派出人去查验，说不定还能有办法囤积下一些粮食。但他一时的大意酿成了苦果。现在他手中一粒粮食也没有，又如何去救灾呢？

更可怕的还不是现在这段时间。最可怕的是蝗虫吃掉了一切。禾苗被蝗虫吃光了，此时连补种都来不及，秋收的时候百姓们吃些什么？而这时候有粮食的人家为了自身的安全，都会将粮食紧紧的攥在手心里，不会漏出来。那时候民间必定是饿殍遍地！

赵岩这时候脑子里跳出史书上的四个字：易子而食！想到这里，赵颜不由得打个冷战。脑子里的景象太可怕了！他使劲甩甩头，想甩掉这个念头。随即又有一个念头跳了出来，那就是朝廷追究责任的问题。

赵颜立刻清醒了过来，此事可是大如天呐！决不能让朝廷罢免了自己！自己寒窗苦读多年才高中了进士，又熬了这么多年才做到山东巡抚的位置，他是不能退下去的。

思索片刻，赵颜吩咐老仆说道：“赶紧给我磨墨，我要写题本。”

题本就是明朝时的一种叫法，是指公开发给皇帝和朝廷的公文。如果是私下给皇帝的公文和书信，就叫做奏本。

赵颜不愧是进士出身，片刻之后一篇文章就做了出来。大意就是由于闻香教作乱，山东为了剿贼，库府都耗尽了。为此还向民间借贷了不少。最近的收入都还给民间了，所以手中无粮，无法应对这次蝗灾。恳请朝廷赈济。反正甩锅甩的是干净，没有他的事。

赵颜反复检查了几遍之后，吩咐老仆说道：“封好。最快时间递上去。万万不要耽搁了！”

然后转身对家丁说道：“将所有人都派出去，一定要把那些该死的粮商找出来！城里没有就去乡下庄子找！”

家丁们都去办差了，书房里只留下赵颜一个人坐在太师椅上，努力的在想办法。而那些蝗虫撞在窗纸和门板上的砰砰声，更让书房里显得分外的诡异。

这蝗灾来的快，去的也快。当蝗群吃光了一切可以吃的东西后，他们自然会离开，去寻找更多的食物。几天后，当人们战战兢兢地走出家门，发现蝗群已经远去了，只留下吃的光秃秃的树桩和一地蝗虫的尸体。

可百姓们还来不及庆祝蝗灾过去，就陷入到了更大的危机当中。那就是饿肚子！蝗群在的时候大家不敢出门，靠着家里的存粮还坚持了几天。现在蝗群离开了，家里的粮食也吃光了。人们不得不出来寻找食物。

可此时济南城的粮价已经高了吓人，高达20两一石！这哪里是小民们买得起的？可是无论小民们怎么哀求，那些粮商们也不肯降价。他们还振振有词的说道：“今天是这个价格，明天还不一定是什么价格呢？难道你们不知道蝗灾过后什么都剩不下吗？今年的粮食已经绝产了，粮价飞升也是必然！所以你们爱买不买！”

蝗灾和水旱两灾相比更加可怕。水旱两灾过去之后，总有些能吃的东西剩下，能够让百姓填填肚子，不至于立刻饿死。可是蝗群却不一样。他们个体的体积小，什么样的空档都钻的进去。薄一点的粮仓都挡不住他们。

他们的群落大，数量多，覆盖面广。只要一只蝗虫找到食物，他们就会呼朋唤友的聚集起来，吃掉眼前的一切。而且人吃的东西它们都能吃，人不能吃的东西它们也能吃！所过之处真的是寸草不留。

赵颜此刻已经和那些粮商们见了面。那些粮商们哭天喊地地说着手中无粮。在赵颜的反复威逼和劝说之下，他们才凑了500石粮食和3000两银子。可是这点粮食和银子又能做的了什么呢？

而赵颜顾忌他们身后的人物的背景，也不敢对他们下重手。至于那些粮商在此次蝗灾中受到了损失，他们必须得在百姓身上拿回来。所以，赵岩指望他们救灾，无异于痴人说梦，缘木求鱼。

双方的碰面就这样不欢而散了。粮商们回去继续囤积粮商发黑心财。赵岩则在想办法筹措粮食。可此时百姓的却等不得了。大量乡野里的村民们逃出村寨，向城镇聚集。他们指望着官府能够赈济他们。

可此时官府手里头也没有粮食，又如何赈济他们？有一些心善的人家出了些粮食，设置了粥棚。可面对着如同潮水一般的难民，他们的粮食很快就被在吃光了，不得不回家紧锁门户，以求自安。

乡民们涌入城市，指望在城市里边找到吃的。而城镇的市民们也同样处于饥寒的状态。人在城镇里面越聚越多，反而又引发了偷窃，抢劫，斗殴等一系列的事情。本来就不多的差役们累的不行，也解决不了太多问题。

形式越来越败坏！人们为了抢夺一口吃的，不惜拔刀相向。再加上每日里因为饥饿身亡的人，济南城里每天都有十几具死尸被抬出去。而活人的状态也不怎么样。大量的人呆滞的坐在屋檐，向大街伸出自己的手，试图乞讨一点吃的东西。可街面上的人都是匆匆而过，没有人肯施舍。这也不怪他们，也许没多久，那些人就会加入带乞讨的流民之中！

而此时有精力在街面上缓慢走动的人，都有一个特殊的身份，就是人贩子。每次大灾之后，都是这些人贩子狂欢的时刻。他们用几乎毫无价值的价格，从灾民手中将他们的妻子或者女儿买走。灾难越大，人口就越便宜。

一个瘦的像竹竿一样的人贩子。正带着打手在灾民中挑选人口。他身后有一辆驴车。车上坐着不少面黄肌瘦的女童。后面还跟着一群男女老少都有的灾民。他们的手臂都被一根绳子捆在一起，看来他们也是被瘦竹竿买下的人。

这些人贩子都有一双火眼金睛。他们能从那些女童枯瘦的脸上看出未来的长相，然后只用几个馒头就将她们从家人身边带走。家人虽然舍不得，但依旧毫不犹豫了将自己的孩子推出去。他们虽然与自己的孩子分别了，但这些女童毕竟还有生存下去的机会。他们也能得到一些粮食，再残喘几日。

不过这次人贩子却与往日有些不同。往日那些人贩子的眼睛只在那些女童和少女身上打转。可今天他们不仅购买女童。更多的是成家的购买奴隶。

此时瘦竹竿正在和这家人讨价还价。这家人有四口，一对夫妻带着一双儿女。经过二十几天的饥饿，这家人已经瘦脱了相，但还看的出来这家人的父亲原来是个很强壮的人。

瘦竹竿说道：“怎么样，签了吧。这样。你家闺女也能得条活路，你们也能得些粮食。说不定还能熬到官府赈济。”

男人抱紧了怀中的女童，哀求的说道：“先生，您就行行好！就把我们全家都买了吧！我们给您当牛做马都行啊！我干得好农活，还是木匠！我婆娘做得好茶饭，孩子们也能干活！不会白吃饭的！”

那男人努力的推销自己一家人，唯恐卖不出去！可瘦竹竿却有些犹豫。他伸手撩开了女童脸上的头发，仔细的端详着女童枯瘦的面相。女童非常害怕，缩紧了身体。可还不敢将脸扭过去，只能眯着眼睛，忍受着瘦竹竿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