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时序之东(21)(1 / 2)
等那个想让自己叫爸爸的男人走后,成默顿时觉得偌大的复式楼变得空荡荡的,不过那种温馨舒适,让人不由得感叹“终于回来”的感觉却未曾消散,大概是厨房里洗碗机运作细密的声音,岛台上的那座咖啡机熟悉的纹理,落地窗边的那幅未完成的油画,以及无处不在的谢旻韫的痕迹,让成默心中升起了一种隐约的“家”的感觉。
他趿拉着拖鞋向着客厅走去,到了茶几边弯腰拾起那本蒙着浅棕色牛皮的日记本,日记本上横着一根皮带状的束带,只不过皮带扣的位置是把小巧精致的黄铜密码锁。
略作思考,成默就将自己的生日输入了进去,幽寂的客厅里发出了“啪”的一声轻响,成默打开锁扣,解开带子,就像是揭开了那个女孩的面纱,终于得以窥探到她的过往,她内心隐秘的角落。
客厅里的灯没有开,不过落地窗外流泻进了的灯火和月色,足够他看清楚一切。日记的扉页写了一小段话,那时她的字还不像后来那么华美秀巧,但也清新隽秀,就像是微博、朋友圈里,文艺青年们热衷po上去表达情思的插画上的行文。
“写日记并不是为了日后追忆生活之账本,也无忧预备做自传的虚荣心。我的目的有四:关注内心,进行思考,随时自省,一也;记载零星的感悟及有趣的事情,二也;当做一场修行,以不着急,也不懈怠的心情记录自己的成长。”
看到这段文字,成默仿佛看见了谢旻韫端坐于书桌前,表情庄重,握着钢笔在暖黄的台灯下写下与小清新字迹全然不符的严肃思考。看落款是甲午年,那时她才十三、四岁,只看着扉页的一小段话,全然不似花季少女应该写下的语句。
成默兴趣盎然的翻开日记,果然谢旻韫并没有像季羡林的《清华园日记》一样吐槽妹子和习,也没有像胡适一样记流水账,而是以写一些琐碎支离的感悟为主。除此之外还有在欧罗巴习之余的行记。写中西方文化的差异,自己穿了旗袍弹钢琴引起了校里的旗袍热,分析了一下自己该如何推广华夏文化;又写希耶尔太喜欢香水了,寝室里每天都是香水味,还很是傲娇的亚洲人自带体香,结果又写成了香水的行业分析;当然写的最多还是在卢浮宫看画看雕塑的心得
虽是日记,写的却断断续续,毫无时间规律,这样倒不如是本详细记录了时间、地点的杂文集。不过这些文字即便片面和零碎,从中却能很清楚的感受到谢旻韫的思维逻辑以及她的人生轨迹。
成默看书向来都很快,像这种不太需要深入思考的日记本该看得更快,然而成默却坐在落地窗边的沙发上一字一句的慢慢翻看,偶尔看到谢旻韫写到自己,就会情不自禁的发出会心的微笑。
可以一本日记实在太薄了,薄到他不管多么仔细的阅读,还是读到了谢旻韫回了国,日记里记载了她为什么来星城,一是因为京城的纠葛太多,想要隐藏起来实在太难,而她想要在一个更陌生的环境度过三年;二是因为母亲在星城,而星城恰好又是她最崇敬的人的故乡。
总之机缘巧合也罢,命中注定也罢,她来到了星城,刚下飞机就去到了韶山给老人家献花,随后几天里去了省立第一师范校,在老人家伏案读书的课桌前拍了照,后来去了岳麓书院的半斋、新民会旧址和清水塘故居
这几页游记占据了高一日记的大部分内容,她的志向,她对老人家的尊敬,这些年来的筚路蓝缕以及繁荣昌盛也不知道十五岁的黄毛丫头哪里来的这么多的感慨和嗟叹。
至于其他的事情偶有记录,写她上了湘南卫视的节目,忽然间就红了,那时对于“流量”这个词,人们认知还不高,但她就开始研究“流量”这个现象。还有杜冷也第一次出现在了她的日记里,谢旻韫在日记里极少用鲜明的笔触描叙他人,但提到杜冷却罕见的用了“油腻”这个词,杜冷写给她的情诗比徐志摩的还叫人受不了。
成默心想也不知道谢旻韫是有多讨厌徐志摩,不过他回想了徐志摩做过的那些事,写过的那些诗,也确实叫人无从夸奖。只不过倘若徐志摩知道自己被人拿来和杜冷比,怕是要从棺材里跳出来打谢旻韫家的玻璃。
嗯,现在也是他的家的玻璃。
终于到成默出场了。原本成默以为谢旻韫不会写自己什么好话,毕竟他们第一次见面就是火药味十足的辩论。但出乎意料,谢旻韫却承认了成默的知识面比自己要广博,然后给自己列下了快一页纸的书单,接着又分析自己之所以落到了下风,是因为落入了成默的诡辩思维的陷阱,自己下次一定能赢。
只是自己也没有头大身子小到像是“小萝卜头”吧?杜冷都是直接写的姓名,凭什么他就用“小萝卜头”取代了?成默抬头看向了那幅油画,冲着谢旻韫的背影忿忿不平的道:“你丈夫就不配拥有姓名么?还有,什么叫做‘落下风’,你明明就是输了”
他凝望着虚空,仿佛看见了那个背影回头对他扬着尖尖的下巴:“我才没有输呢!”
从这里开始“小萝卜头”这个代号就频繁的出现了,校门口的邀请,六一儿童节的聚会,后来两个人在车上很缥缈虚无的对话和微表情的教邀请,以及那一杯奶茶和在食堂有关‘作弊’的发言
谢旻韫对“小萝卜头”很失望,对此成默很是怨念,不过怨念没有持续多久,2018年的7月1日,就是放暑假的那一天,也就是在他报了去欧罗巴假期夏令营的那天。
“2018年7月1日,天气晴,某人在五一广场的旅行社报了欧罗巴的夏令营。在量子力中,没有一样东西拥有确定的位置,除非它撞上别的东西。我想,人类大概也是如此,有时候没办法确认自己的存在,直到遇见另外一个人。这个夏天,我想要遇见你”
这个沉积于成默心中许久的谜题,今天终于解开了。
成默想起了在那辆去往机场的大巴上,谢旻韫装作若无其事的对他“好巧”,他在夜深人静的房间凝视着那副画笑了起来:“所以你还是输了啊!谢小进,巧合并不是概率问题。巧合是我们侧漏的人生意义。”
笑中带泪。
后来的记叙少了两个人横穿欧罗巴的一大段,成默甚为遗憾,倒不是因为这段故事足够精彩,而是因为谢旻韫写游记写的很美,笔墨清隽,总有种令人悠然神往之感。不过她自己去往各大“遗迹之地”和在非洲、中东游历的情况,偶有记录,其中更多的是她做慈善中的一些途中所见。写了自己因为行善遭遇了设计精巧的诈骗,写了那些贫穷国家的管理混乱,写了在中东战乱国家一瓶水竟要十多块华夏币,写了她在难民营办的困难,但更多的是写了孩子的无辜和可爱,这其中很多很多都是成默目睹过的真实片段。
这其中没有太多儿女私情,只有对时局的担忧,但谢旻韫很少用宏大的叙述去表达这些,所有的一切都在她细腻的笔触之中,那些栩栩如生的细节,让世界的各个无人关注的角落,陌生极了,又好像触手可及。
不过她每篇日记的开头都是在倒数计时,终结的日期是他大开的那一天。
2020年9月1日,她写了要给某人安排一场盛大的仪式,言辞之间不只有欣喜,还有紧张与担忧。她第一次写下了自己的不自信。
这一页字,无复平日的灵动飘逸,显得很是拘谨。
再下一页,就是大大的五个字“我们结婚了”,中间夹了一张红色的喜糖糖纸,一片岳麓山的枫叶,他在极地为她准备的星球糖的照片,以及那杯奶茶上的心形贴纸,上面用圆珠笔写着“我颠倒整个世界,只为摆正你的倒影”。
“在经典物理的世界,人类在不变的几何空间里沿着精确而漫长的轨迹永恒不变的运动着,就像一部漫长的电影。而在量子物理的世界,世界是人类连续的、永不停歇的涌动,是稍纵即逝的实体不断的出现和消失,是一系列的振荡,就像20世纪60年代时髦的嬉皮世界,一个由事件而非物体构成的世界。”
“而在我和你的世界,时间和空间都荡然无存。”
—
成默捧着日记在落地窗边也不知道坐了多久,直到电话铃声打断他的思绪,他知道不是雅典娜,雅典娜一般都用微信给他发送文字,来到华夏还没有给他打过一次电话。因此他猜是付远卓,或者是冯露晚。
广个告,【app】真心不错,值得装个,毕竟可以缓存看书,离线朗读!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