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工场(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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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万以酗酒和家暴而“享誉”热沃丹的前军士终于领悟到生活的真谛:生活不是高峰和低谷,生活是低谷以及更深的低谷。

他是温特斯第一次与新垦地军团交战时俘获的第一名敌人,从这点上来,囚犯伊万的存在即是温特斯正式举起反旗的见证。

从被俘那刻开始,伊万的经历可以概括为:被胖揍、被审讯、被押送、被监禁,以及最主要的经历被强迫编草鞋。

没有暴力胁迫,上头的态度简单明确:不干活,没吃的。

管理俘虏被温特斯交给萨木金负责,那时一共只有三名俘虏。

为防止有人心怀怨恨在草鞋上动手脚,伊万三人被萨木金要求必须给草鞋留下特殊记号。

萨木金很诚恳地告诉伊万:“如果鞋的质量有问题,那你就会遇到问题。”

伊万拼命点头。某一刻他真的认为他要死了,侥幸活下来令伊万变得异常惜命。

萨木金从南新村请来一位懂编鞋的老人。老人教俘虏们一天,留下几副支架还有一大捆灯芯草和亚麻,摇着头走了。

头两天,伊万完全是靠喝水维生。他编的草鞋还没穿就要散架,自然换不来吃的。

绝境中的人偶尔能迸发出令自己也惊叹的力量。第三天,开始掌握到诀窍的伊万成功编出一双鞋。

虽然他编的鞋质量仍旧不及格,但萨木金还是发给伊万两小块黑面包,以资鼓励。

第五天,伊万领到了正常分量的黑面包。

伊万之后的生活,就是在不断精进编鞋技艺的同时,与他的前同事一个接一个重逢。

那段时间温特斯致力于摧毁热沃丹驻屯军的微观结构,凡是被他伏击的征粮队,新兵缴械投降就可以走人,但老兵和军士他一个也不放过。

狼镇监牢越来越拥挤,即便多次扩建,仍旧被热沃丹的军士们塞得满满当当。

典狱长萨木金初时还坚持单独囚禁、以防串联。后来抓的实在俘虏太多,也就不甚讲究,一间牢房塞四五个人变为常态。

这令伊万甚至有些怀念刚被俘时住单间的日子。

随着囚犯数量猛增,伊万逐渐脱离一线编鞋岗位,开始以传授其他人编鞋技术换面包吃,他的生活有了相当程度的改善。

也就是在这个阶段,“劳役营”生产的草鞋变得供大于求。原本是一双草鞋换一天饱,很快变成三双草鞋换两天饱,然后是两双草鞋换一天饱。

人就两只手,编鞋再快也有极限。伊万不是商人,但他意识到继续发展下去要么饿死、要么累死。草鞋需求已然饱和,必须找到等价于更多面包的新玩意才行。

反正都是“编”,伊万想到编筐、编席、编篮子。他向萨木金请愿,希望能请一位篾匠来传授技艺,还想批点芦苇、麦秆、细柳条之类的原料。

前一天请愿,第二天囚犯们就被转移。

走出军营的时候伊万吓得快要尿裤子,他还以为是要去刑场。但他们只是被带到森林深处一座隐蔽的营地里。

也就是在这座营地里,伊万崩溃地碰到另一位俘虏阿斯科中尉。

阿斯科受命协助巴德、梅森剿匪,结果刚出热沃丹就被拿下。其实阿斯科早就被押到狼镇,只不过他住单间,所以伊万一直没见到中尉。

“您怎么也被抓了?”伊万的眼泪一下子就流出来了:“热沃丹也没了?”

“我是被坑了。”阿斯科中尉倒是很镇定:“别担心,叛军现在急匆匆转移我们,就明罗纳德少校要来了很可能已经来了。我估计再坚持几天,少校就能来解救我们。”

伊万听到这话,既高兴,也有点遗憾。

他其实还是挺想试试编筐、编席,因这是他浑浑噩噩的人生中唯二满怀着希望去做某件事另一件事是结婚。

伊万等着罗纳德少校的出现,他等了很久很久。

等到被带回化作焦土的狼镇、等到萨木金请到篾匠师傅、等到柳条和麦秆批下来……罗纳德少校都没有出现。

伊万开始习编筐和编席,曾经沉着冷静的阿斯科中尉却情绪几近失控,还得伊万出言劝解。

“您别再喝酒、吃肉了,那些都要算工时的。”伊万小心翼翼地建议:“您还是来跟我编筐吧,做得多的话还能抵工时。”

阿斯科醉眼朦胧地看着前军士、现新手篾匠:“叛军胜,这些东西有什么意义?叛军败,我自然重获自由。编筐?喝酒!喝酒!”

粮食紧缺,哪有那么多酒给中尉喝?伊万默默编织麦秆,看着中尉用掺水的私酿酒试图灌醉他自己并为此背上更多的“工时”。

伊万没像中尉想那么多,他头脑简单,他只是饿怕了,而且乖了。那个凶蛮粗暴的伊万军士没能活下来,侥幸活下来的是胆小怕死的囚犯伊万。

罗纳德少校最终还是出现在伊万面前,但他同样是以俘虏的身份来到劳役营。不光是少校,原热沃丹驻屯所军官凡是活着的都来了。

伊万已经变得麻木,现在就算亚当斯将军带着镣铐出现在他面前,他也不会感到一丝意外。他被提升为教员,负责教他过去的长官们编筐。

阿斯科中尉的意志彻底瓦解,中尉先是想要自杀,被从吊绳救下来之后他戒了酒,老老实实和伊万编筐。

低谷和更深的低谷才是真,日子就这样平淡过去。

这一天,伊万一如既往领来麦秆分发给各囚室。而后他去到仓库,着手检查各囚室前一天的产品。

为防止其他囚犯心怀怨恨暗中做手脚,伊万坚决要求保留“记号措施”。哪件东西做得不过关,那就顺着“记号”回去找人、扣口粮。

现在的伊万,不光能吃饱、偶尔吃肉,还能领到一份薪水。

谚语“麻雀虽然很小,但是也有血液、脏器和骨骼”。

随着规模的扩大,萨木金的劳役营渐渐分化出许多“器官”,宛如一个小型社会。

例如伊万,他现在只负责教和质检,不再像普通囚犯那样终日干活。

编筐、编鞋需要大量原料,萨木金便派遣那些表现良好的囚犯去砍枝条、收麦秆作为奖励。

干活勤劳的囚犯负责轻巧、重要的活,他们偶尔能得到麦酒和肉,还能在劳役营墙内放风。

技艺不精、态度不佳的囚犯则处于劳役营社会最底层,终日枯坐囚室。

无形之中,筐的制作被分成好几道工序,每道工序都由不同“层次”的囚犯负责。

在劳役营,人命是很轻贱的。如果存心觅死,只要不做工就行,很快便能饿死。

管理劳役营的萨木金可没有类似“让所有人都活下来”的执念。他的态度向来是“想死尽管去死”,剩下的自然都是愿意活着的。

劳役营最初的运作磕磕绊绊,还有过囚犯藏起工具试图杀死守卫越狱的事情。但它持续在朝好的方向发展从萨木金的角度来看是如此。

编织品产量稳步提升,并逐步细分出大筐、小筐、阔口、窄口等不同样式。

萨木金用马车拉上筐,找附近村庄的农民换粮食。

最开始马车只去狼镇各村,因为近。但狼镇农夫对筐的需求很快趋于饱和,而劳役营的制筐能力却与日俱增,萨木金不得不将马车派往邻镇。

狼镇的两位篾匠已经被挤垮,他们实在拼不过免费的原料、不要钱的人工和“一个人只做一样活”的制作方式。

一位篾匠被萨木金收编,来到劳役营做监工。另一位篾匠家里有地,编筐编席本就是补贴家用。

而黑水镇和五獒镇的篾匠们眼看着也要步入狼镇同行的后尘。

劳役营的名声传得很快,甚至有圣克镇的行脚商赶着马车来进货。

萨木金无情地摧毁着农村地区“一家一户”式的生产传统,但他自己并没有意识到这点,他只是在竭力维持劳役营的运作罢了。

伊万虽然是萨木金的“帮凶”,但他也没能从更高的角度来看这个问题。真的,他只是在做活换口粮、抵扣工时,再顺便赚点钱罢了。

伊万检查过前一天的产品,挑出其中明显质量不合格的马马虎虎的他甚至都给放过去,但有些囚犯实在是太过分。

查验完毕,他照例去各囚室巡查。如今的伊万与其是囚犯,不如是半个看守。

一名真正的看守走过来,亲热地拍拍他肩膀:“伊万老弟!”

“怎么啦?哈米尔长官?”伊万听见声音就知道是谁。

“萨木金长官让你过去。”哈米尔小声附耳提醒:“蒙塔涅大人来了,点名要见你。”

伊万惴惴不安地走向营所,一路不停地胡思乱想。最终,他走到萨木金的办公室外,犹豫好久才艰难敲门。

“请进。”是萨木金长官的声音。

伊万咽了口唾沫,推门而入。他见到萨木金长官和“蒙塔涅大人”正在开心地闲聊。

温特斯闻声转身,再次见到这个以酗酒和打老婆出名的热沃丹军士。

温特斯仔细打量前军士对方已经瘦得脱形,能看到的脖颈、肩膀、手腕全都是皮包骨头,旧衣服穿在身上就像破布挂在树枝;唯独一双手特别粗大,指关节高高地肿着。

“你就是那个喜欢打老婆的伊万?”温特斯微皱眉头,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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