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偷梁换柱(1 / 2)
再往里,便是大殿。
因为南峰面积小,再加昭玄寺的僧官僧人众多,寮房就占了大半个峰顶,所以昭玄寺并没有像太平观一样,起那么多的大殿。
主殿只有两座,里面一片狼籍:供台东倒西歪,满地都是香灰、纸张、散香,明显是僧民做乱的时候,把装供品的铅盘、上香的铜炉都抢走了。
不过佛像都还立的好好的。
第一座大殿依然供的是佛祖,是一尊坐像,高约有半丈,左右两边各立着两尊真人大小的侍像,穿的是右衽汉服,但看面目却像印度人。
另外一座殿里的神像就多了,真人大小的神像十八尊,李松说这些全是菩萨,但具体是什么菩萨,他也叫不上名字来。
李承志比他稍好一些,知道其中必定有观世音,但是哪一樽,他也不知道,反正绝不可能是女的。
不论大小,每樽神像都是金光闪闪,也不知用了多少金粉……
“都是民脂民膏呀!”李承志感慨道。
李松由衷的点了点头:“沙门不事生产,还强取豪夺,逼迫压榨,扰的我泾州民不聊生,如今更是逼的民乱四起……也不知这朝廷怎么想的?”
李松说的是当今皇帝的叔祖,时任尚书令的任城王元澄上书建言皇帝,出手治理沙门的那件事。
元澄不但没落好,反倒被皇帝责令,在佛像前跪了一夜,并扇了九十九个嘴巴子。
当时李承志只以为皇帝信佛信傻了,在自掘根基。
但时间一长,了解的多了一些,渐渐知道“世族门阀”在这个时代的影响力之后,他才慢慢懂了:出于稳固统治的需求,皇帝只能这么干。
说白了就一句话:北魏皇帝一直视汉家士族门阀为心腹大患,但又不能不用,更不敢动,唯一的办法:只能防。
如果和尚不兼并土地,那兼并土地的绝对是士族门阀,地方豪强。
如果和尚不利用宗教收拢、约束百姓,那干这件事情的依旧会是门阀,就如明末那般,隐户比明户还多……
土地到了和尚手里,种出的粮食换了钱财,至多也就是多修几座寺庙,多建一些佛塔、佛像。
但到了门阀手里,说不得便是高筑墙,广积粮,或是换成枪弓甲胄……
人拢到和尚手里,至多也就是被这些僧官剥削压榨,起码有信仰做支撑,不到万不得已,基本不会反。
换成门阀,就成了佃户、隐户,更甚至是兵源……
只要皇帝没有蠢成猪,当然是宁愿由和尚盘剥,也不能让门阀得手。
再加上层僧官系统全掌握在朝廷手里,僧户即便生乱,顶多也就是一州一地,比如泾州这种,只要等天热雪化,铁骑一出动,分分钟给你灭了。
真到天下乱相频起,民不聊生的时候,像太武帝那样,再灭一次佛不就行了?
北魏武力本就强盛,再加门阀豪强肯定会鼎立支持,这事真心不难办。
这样一来,叛乱平了,天下的民怨也消散了,土地、人口也收回来了,更充盈了国库……
所以李承志怀疑,北魏皇室,一直在把佛教当猪养……
不过就算明白了也没用,人家这是阳谋,不怕让人知道……
他自嘲般的笑了笑,又打量起那像佛像来。
这再一看,他又看出不对来。
都已经动手抢了,就无所谓什么信仰不信仰,敬畏不敬畏了。
但这大殿都被抢的跟垃圾场一样了,这些渡金的佛像竟然完好无损?
李承志奇怪的问道:“怎么没人刮佛像上的金粉?”
这大小二十多樽佛,怎么也能刮个几两下来吧?
“不好刮!”李松摇了摇头,“都是烧化的金汁,用铁尺抹上去的,早与里面的铜长在了一起……”
李承志惊声问道:“你说什么,里面是铜?”
“自然是铜。”李松回道,“不过是空心的,每樽也就几百斤重……不然根本立不起来!”
李承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太平观的为什么是泥塑的?”
“郎君,太平观是朝廷修的……”李松无奈的解释道。
意思朝廷哪里有那么多的铜,即便有,也不可能奢侈到拿来铸神像。
李承志看着这些金光灿灿的神像,眼睛直放光。
我的个老天爷……
即便一樽只有五百斤,这二十一座,也有上万斤铜了。
这些都是钱啊……
刚穿越来的时候,李承志无比的惊诧:堂堂的大魏朝,竟然还处在以物易物的阶段,包括国家的税收,官员的俸禄,全都是用绢帛或是粟米当货币收取、发放。
问过李松才知道,因为朝廷没铜,没办法铸币。
那铜呢?
前几个朝代开发的几座铜矿,要么已被开采枯竭,要么就是被南朝占着。
而民间流通过的那些铜钱及铜器,早被官员、贵族,门阀、豪强化成铜锭,藏在地窖里了。
如果不太好理解,就想想后世的黄金:越少就越贵,越贵越惜售……
朝廷倒是发行过几次铜币,但无一不以失败告终。原因有些复杂,其中最重要的一点是:造假币的太多,良币一出,便被劣币驱逐了。
大魏朝廷还算讲些良心,铸的铜币是铜六铅四,到了造假币的手里,就成铜三铅七了……
也是因为元魏皇室的中央集权不足,不敢像汉武帝那样,对造售假币的这些豪强门阀下狠手,所以这智商税就没收上来……
由此导致大魏朝廷和门阀铸造的钱币,百姓根本不认,要么只用汉五铢,要么就以物易物。
西汉就不说了,只说东汉,还是刘秀的时候铸过一次币,那都是四百多年前了,之后有三百年都处在战乱时期,流失的流失,熔炼打造兵器的打造兵器,五铢钱能流传下来多少?
所以到了北魏,铜和钱就愈发贵了。
以北魏京都洛阳为例,一斤铜足能换一百五十文五铢钱,或一匹绢,或两石粟。
而胡保宗这个七品校尉,年俸才是十二匹绢,等于一千八百钱,或十二斤铜。
这可是年俸……
可见大魏的铜有多值钱。
李承志默默的算了算,一万斤铜能买多少粮……算着算着,他就呲着牙笑了起来。
足足两万石,折二百四十万斤……
见李承志盯着那些佛像眼睛直放光,口水都要流下来的样子,李松悚然一惊。
他也算有些了解李承志了的性情了,只要见了好东西起了贪念的时候,绝对就是这样一副表情。
“郎君,这昭玄寺可是官府啊……”
意思是官府的钱你都敢惦记?
要能偷,哪还能轮到咱们?
李承志没说话,只是转了转眼珠。
还真不是他贪财。
李家再不济也是世家门阀,数代积累,够他造好几辈子了。
再说,以他脑子里的这些知识,再以李家的财势和门路,想发大财,并不比吃饭喝水难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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