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1 / 2)
乾酉十二年,冬,江坤宫。银霜满树,木叶萧萧。
漫天的风雪在空中打转又相继落下,寒风凛烈,夜空无星。司马桧风站在江坤宫门前,官帽落满白色的雪,不禁打了个哆嗦。屋内透出温暖的光,火烛的火焰来回攒动,如精灵的妖火。
云宓静静的坐在木质的桌椅上,脸上被烛光照耀的火红。站着的只年还比坐着的云宓低些,他紧紧抓着云宓的手,眼神透着一丝不安。
他们不约而同的看向帷帐,那里被一层薄纱覆着,看到母亲忙来忙去的身影以及父亲不停的咳嗽。那两个黑影朦胧却又不断闪动。
这是只峥当皇帝的第十一年,他好不容易平复的东曜,是百姓的英雄,是东曜的皇帝。岁月已在他沧桑的脸上留下刀刻般的痕迹,他不再年轻,似是要油尽灯枯。身体越来越沉重,他也不再是当年那个百步穿杨的男人。
剧烈的咳嗽似是要把他的胸口撕碎,他甚至有些想吐,喉咙像是覆满了灰尘,不停的痒想要将其咳出。令妃握住他的手眼神蒙着一层哀愁,只峥克制住咳嗽轻轻抚上她的脸,拨弄着她垂下的青丝,就像那年在西城。
千万片记忆的碎片逐渐拼起,他想起那年在西城,他骑着纯黑色的骏马居高临下的看着那个眉间贴着花钿头上带着银篦女孩,她很安静眼神清澈明亮,却又如深深的潭水令人捉摸不透。深邃静谧,不会轻易掀起波澜。
“阿漾...”只峥缓缓开口,轻轻的唤着。他的嗓音沙哑,如同千年的朽木的风中摇曳。
令妃应了一声端起一碗水一口一口喂着只峥。她的手指修长姣好,但岁月也已经在她的脸上悄悄留下痕迹。只峥喝着水,咽下去的那一刻,喉咙撕裂般的痛,竟泛上一股腥甜的血腥味。
“阿漾,这么多年我依旧看不懂你的眼神...就像潭水...”只峥只是看着令妃,仿佛身体上的一切痛楚都不存在。
“那臣妾就把自己的所有故事都告诉陛下。”
令妃放下碗再次握住只峥的手浅浅的微笑,屋外大雪纷飞,寒风卷着窗户似是要进来把屋内的温暖也夺走。
“犹记那年初相逢,君着黑衫马嘶鸣——”令妃垂下眼帘低低的唱着,世界都安静了,时间仿佛不会从指缝间流过。那么慢,那么美,绝世的歌姬动人的声音如在山谷回荡,空灵悠远。涓涓的泉水不息的流淌,万物都安静了,只有那歌声不断回荡。
世界安静的歌唱
花儿静谧的开放
我要给你讲述
我们的故事
沉沉的睡吧
反正屋外大雪纷飞
反正烛火如精灵摇曳
听着歌声只峥忆起那年,千万缕缠绵的风交织在他耳边,他听见了世界的声音,熙熙攘攘的人群,战场激昂的鼓乐,妙龄女子的如银铃般的笑声。听见了帐内人们的高谈阔论,外面通天的火焰正在熊熊燃烧...无数的思绪万般波动,他记起来很多遗忘了很多年的往事。烛焰柳暗花明,他想就这样沉沉睡去,他已疲惫太久,他想要明天一觉醒来他还是那个西城着黑衫骑着黑色骏马的少年郎...
世界安静的歌唱
月泉喷涌而下
火焰啊
请你慢点燃烧
外面人声如潮
黎明终会来临
“我想起那年,我二十一岁。我领着兵攻进云祁的一座城。战火纷飞,城外的血污三天三夜都未能被雨水冲下...”只峥看着跳动的烛焰轻声说道。
“你一直都很骁勇善战。”令妃垂下眼帘,看不清她的神情。
只峥楞了半晌,再次看向烛焰。
“可我看见那些妇人哀怨的眼神,看见孩子惊恐落泪,看见女孩们的衣服被撕成碎片,看见那个女人对我说...咳咳...”只峥平稳自己的喉咙艰难的吐词“:看见她对我说...我们云祁的女儿,绝不做敌人的妻子,也绝不向敌人低头。如鹰不向虎豹低头...”
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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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女人的身影在只峥脑海中越发清晰,头上带着细小的银风铃穿成一串,风儿一吹便清脆的作响。她的声音那么坚定,眼神那么勇敢,他第一次感觉到女性身上爆发的强大力量。
——“我们云祁的女儿,绝不做敌人的妻子!也绝不向敌人低头!如鹰不向虎豹低头!”
难过如泉水般涌上来,只峥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他绝不会再为过去的事情伤心。那么深沉的海水,冰凉彻骨,在他的心尖不断涌上。他握紧令妃的手喃喃道“:阿漾,我是罪人吗?”
“因为那一战东曜百姓生活更加稳定,陛下是人民的英雄。”
“你一直都很会说话,阿漾。”
只峥扭过头去看向那被风卷着剧烈摇晃的窗,不再说话。
是啊,是人民的英雄。民间都传颂着我的故事说我是英雄,我是贤明的帝君。可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不是英雄。我只是一个自私的人罢了。看着成千上万的人死去,却不曾试图阻止。我想要解释,可是我的子民爱戴我,他们觉得我所做的全是贤明的事情。
只峥缓缓躺下揉着头,空气安静到了极点。甚至听见了帐外只年睡熟的鼾声。只年年岁尚小,握着姐姐的手竟不知不觉的睡着了。外面的寒风仍旧呼啸,司马桧风仍在门外安静的等候不曾挪动一步。
“咳咳...咳...”
咳嗽声打破了空气中的宁静,只峥的心脏也开始缓慢的绞痛,他伏在榻上,胃里翻江倒海,血腥味也不断从喉咙涌上。
令妃向前一步抚摸着只峥的后背,试图缓解只峥的痛苦。
“那年我只是一个家里一个庶出的女儿,你当时长得很清秀,可是眼睛里像是要跳出一只狮子...”令妃慢慢的说着,回忆着当年的往事。
“拿药来...阿漾。”只峥挣扎着吐出这几个字,他的全身都因为身体的痛楚而颤抖。
令妃并未理他,仿佛没听见一般,继续安安静静讲述着曾经的故事,唱着动人的歌。
“陛下身体早不如当年,也到了该立太子的时候了。”令妃突然画风一转,目光凌厉的看着只峥。
“拿药来!”
只峥听出了话里的意思没有理她,语气加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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