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崆峒奇秀,男儿事,拳剑掌(二)(1 / 1)
一人一马,昼行夜宿,一路无话。六日后便已进了平凉地界,眼见崆峒山已经近了,杨应尾却心中惴惴难安,一个念头不时在心头萦绕:“义父,你会在玄圣宫吗?”
譬如赌徒,在赌桌上千金一掷,面不改色,而在开骰子钟的瞬间,却心惊胆战,不敢呼吸。其实,世间许多事都是如此,杨应尾在七年多前,就由义父带领一路西来,在当时他的小小心灵之中,崆峒山玄圣宫就是本次旅途的终点,而时差境误,七年之后方才来到崆峒山脚,可义父却已不知下落。
杨应尾此时心中如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胸中似有许多话想要向人倾诉,天大地大,漫漫乾坤之中,却没有一个可以说话的人。
此时已近正午,他看见山脚下有一个酒家,感觉腹中饥饿,便过去把马交与小二,进入店内。这酒家中食客不少,杨应尾找了一张桌子坐下,要了一盘羊肉,一大碗面条,大口吃了起来。他九阳神功初成,内脉气息,在体内循环游走,绝不少歇,消耗远远大于常人,故而胃口奇佳。
正吃之间,杨应尾见西首座上有一人正用大碗喝酒,身材魁伟异常,大眼浓眉,高鼻阔口,两鬓微见银丝,长方型的脸膛上,颇显风霜之色,四十来岁年纪,顾盼之际,威风凛凛。杨应尾心中莫名大起亲近之意,便多看了两眼,那人突然抬头,杨应尾感觉两道冷电似的目光在自己身上转了一转。
杨应尾正想起身与他招呼,却见那人似乎微微一愕,做沉思状,杨应尾不便打搅,就又坐了下来,那中年大汉想了一会,端碗将酒一饮而尽,起身离座,出店而去。
过了一会,杨应尾也吃完了,牵马上山,这崆峒山号称道家第一山,但见峰峦雄峙,危崖耸立,有如鬼斧神工,林海浩瀚,烟笼雾锁,真如飘渺仙境。
走到聚仙桥上,杨应尾见巨石横江,喷珠溅玉,不由得啧啧称赞,忽听到桥那头有人朗声吟道:“仙桥飞渡壑,横亘长虹卧,来往闲游者,不信天边过。”此刻水声嘈杂之极,然而杨应尾每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足见吟诗之人内力颇为不俗。
杨应尾侧身一望,见正是适才在酒家狂饮的中年大汉。那人将手向他招了一招,转身便走,杨应尾本就为他的昂扬丈夫气概折服,有心与他相交,却未得其便,此时见他相邀,喜出望外,忙牵马跟了上去。又走了十余丈,此处水声已小,那人停步转身,山风渐疾,吹得他衣服咧咧有声,须发飘舞,他昂然而立,湛然若神。
杨应尾趋步上前,躬身一揖,说道:“大叔见召,不知有何见教?”中年汉子和声说道:“小兄弟,刚才在那小店之中人多不便,有一句话想要问你,你身上所穿衣物,是从哪里来的?”
杨应尾穿的是义父王一鸣的衣裳,略有些小,他几次动念,想要另外买身衣服,最终还是作罢,因他穿着义父的衣裳,仿佛感觉义父就陪在自己身边。现在见这位大叔以身上衣物询问,杨应尾心下先喜后凉,想道:“此处已是在崆峒山中,时隔七年,这位大叔竟然能认出义父的衣服,莫非是师伯到了?若是师伯,他这样问我,那义父定然是不在崆峒了。”杨应尾屡遭大难,心思已非常细腻,略一转念,便说道:“晚辈身上衣物,是一位长者所赐,不知大叔尊姓大名?”
那人缓缓说道:“我的名字叫王驰威,你说的那位长者现在何处?”
杨应尾九成九已断定,面前之人便是义父跟他说的二师伯神拳无敌了,心中那股亲近之意更见稠密,然口中依然说道:“久闻王大叔七伤拳法通神,不知能否试演一拳,让小子长长见识?”他毫无江湖经验,不知这样说话,会让人误认为是挑衅,可是此时他两眼中的亲近诚恳之意,却是明显之极。
王驰威深深的看他一眼,也不答话,见前方左侧有株高达三丈的大松树,那树干约莫有海碗粗细,便走了过去,一声长啸,宛似晴空春雷,雷音未毕,一拳打在树干之上。那松树没有丝毫摇晃,王驰威跟着两掌齐出,但听得轰隆一声,杨应尾觉得眼前青翠晃动,大松树的上半截平平飞出,摔在一丈开外,只留下半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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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干。
杨应尾凑上前一看,见树心中一条条通水的筋脉已大半震断,有的扭曲,有的粉碎,有的若断若续,与义父当年所说完全一样。
杨应尾此时哪还有半分怀疑,他朝王驰威双膝跪倒,纳头一拜,口中说道:“二师伯,我是杨应尾,我义父.......”声音略显更咽。
王驰威将他一把拉起,杨应尾见他满眼尽是相询之意,知道他记挂义父,便将雪夜山顶遇袭,他骑马坠入悬崖的事情首先说了,王驰威听他讲完,浓眉深蹙,过得半晌,对杨应尾说道:“尾儿,我也是才回来的,此去十里,便是玄圣宫,待见了师祖和大师伯,你再把详情一一禀明。”说罢,就带同杨应尾往山上走去。
七年前,王一鸣被“金鹫令”悬赏追杀,崆峒山上不久便得了讯息,其时西门素彦正在闭关,姜如望与王驰威便都下山来接应王一鸣,他们二人都是一路往东追寻,可王一鸣那时已到了青海地界。这些年来,王驰威都在寻访王一鸣的下落,先前在酒楼之中,一看见杨应尾所穿的衣物,便觉得眼熟得很,再仔细一看,心中砰砰直跳,那竟然是师弟穿过的衣裳,酒楼中不便询问,是以在酒楼之外等候。他也隐隐猜到杨应尾的身份,本以为师弟的讯息终于有了着落,不想听了杨应尾的分说后,王一鸣还是存亡未卜。
王驰威心中只是思量着师弟王一鸣的事情,不觉越走越快,突然想到:“我使开轻功,那小子如何跟得上?”忙停下脚步,却见杨应尾从身旁一冲而过,待过了丈余,方才停下身来。王驰威见他奔走的姿势极其难看,可脚底下却甚是迅捷,不由得暗暗称奇,当下不动声色,足下加劲,瞬间便走在杨应尾的前面,竟是疾逾奔马。杨应尾慌忙紧跟在后,两耳旁尽是呼呼风声,黑马见主人自己奔跑,甚是奇怪,长嘶一声,甩开四蹄,也追了上去。二人一马,均是奇快,过不多时,便到了玄圣宫前。
杨应尾见师伯站定,便也想停下脚步,哪知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他虽内力充沛,可毕竟没有学过轻功,如何提气、运气、转折却是半点也不懂,王驰威伸手一扶,他方才站住。王驰威见他如此奔跑,面色呼吸却一如平常,也不禁佩服他的内功深厚。
玄圣宫依山而筑,层层递进,错落有致,重檐歇山,朱墙碧瓦,在山门正中书有“玄圣宫”三个大字,笔力苍雄。山门前站有两个知客道童,见到王驰威,都迎上来见礼,唤道:“二师叔,你回来啦?”王驰威点点头,问其中一个道:“谷虚,师祖和师父在哪里?”谷虚回道:“二师叔,师父和师祖他老人家在三清观前喝茶。”
王驰威点了点头,便往三清观走去,杨应尾紧跟在后,边走边问道:“二师伯,刚才这两位师兄都是大师伯的弟子吗?”王驰威道:“我们师兄弟三人,就大师哥一人做了道士,师父近年来大多时候都在闭关修炼,玄圣宫的所有事务都交由师哥处置,宫中所有知客道士,都是你大师伯的挂名弟子。刚才那两个,资质悟性没有特别之处,师兄没传什么武功,他们便处理些观中杂事,你大师伯另有三个习武的徒弟。”
三清观前有一百零八级石阶,杨应尾让黑马呆在台阶前的石狮子旁,与王驰威拾级而上。才走了一半,忽听上面传来一阵浑厚清朗的声音:“驰威回来了。”王驰威加快脚步,台阶上完,杨应尾看见一个平台,右面是一个老君香炉,正对着的便是三清观。
在平台中央,有一个石桌与四张如圆鼓的石凳,王驰威正朝一个须眉漆黑、脸色红润身着紫色道袍的高大道人跟前跪倒,说道:“师父身体安好?”那道人把他拉起,一笑说道:“能吃能睡,无病无灾。”王驰威又与师哥见礼,杨应尾见大师伯身着青布道装,脸上冲淡恬和,身材略显肥胖,鬓边微见花白,两人相较,杨应尾觉得师祖反而显得年轻许多。
王驰威回头对杨应尾说道:“孩子,过来拜见师祖和师伯。”杨应尾便趋步上前,给祖师爷与师伯磕头。司马素彦温颜说道:“好了,孩子,起来罢。驰威,这是你新收的弟子?”王驰威躬身答道:“师父,不是我的徒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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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是杨应尾。”
司马素彦与姜如望都是修真之人,道家本重养气,讲究平淡自然,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而此时二人听到杨应尾三字,都是面露讶异神色。姜如望更是站起身来,问道:“你是杨应尾?那一鸣现在哪里?”七年前,崆峒派几乎派出了所有弟子下山接应王一鸣,然而始终都没有他的音讯。
杨应尾见到师祖、师伯如此关怀义父,便如见到亲人一般,便将七年多前与义父离开京城一路西行,在昆仑山遭遇到东方剑与酒色财气,如何坠崖,如何习练九阳真经翻山而出,在格尔木遇到东楼门的人等等诸事,一一向师祖、师伯禀告,他言辞便给,也说了将近两个时辰。
待他说完,三人都不说话,过了好一会,司马素彦才缓缓说道:“如此说来,一鸣是凶多吉少了。”姜如望与王驰威心中都感难过,他们师兄弟感情甚笃,师弟七年来生死未卜,他们出去查访多次,只知王一鸣带了杨应尾离开京城。王驰威在卧虎山黑龙寺找到了释玄和尚,释玄也只知王一鸣带杨应尾渡过黄河,自此便杳无音讯。
按照以前的惯例,每年司马素彦生日那天,三位弟子便纵有天大的事情,都会赶回来给师父祝寿。王一鸣已有七年未回,众人都隐约觉得他已不在人世,只是谁也不愿说出口来。现在听到杨应尾的叙述,本燃起的一丝希望又被浇灭下去。
姜如望站起身来,对杨应尾说道:“孩子,你过来。”杨应尾答应一声,走到他的身前。姜如望道:“孩子,我试试你的武功。”说完左手徐徐提起,一掌朝杨应尾右肩拍来,杨应尾将身往左一侧,姜如望手掌移动并不很快,可却如影随行,啪的一声轻响,右肩已经中掌。杨应尾九阳神功应念反击,却感觉大师伯掌力中一片虚无,毫无着力之处,正疑惑间,一股大力沛然而至,他往后两个踉跄,方才站稳。
姜如望朝司马素彦躬身说道:“师父,这孩子内功极强,武功却是半点也无。”
杨应尾本是七窍玲珑,聪明之极,知道姜师伯刚才一试,是心中尚有疑虑。毕竟他们谁也没有见过自己,只是见他身着王一鸣的衣服,又自承是杨应尾,他心念一动,从包袱中取出那串沉香念珠,双手捧上,交在师祖手中。
司马素彦手抚念珠,饶是他六十几年修为,也不禁黯然神伤,过了半晌,他将念珠拢入袖中,对大家说道:“此事牵连甚大,我要去好好的想一想。如望,驰威,你们带这孩子去和他的师兄弟们见一见。”姜如望与王驰威同时答应一声,司马素彦轻叹一口气,起身便往三清观里去了。
待师父走后,姜如望、王驰威便带杨应尾走上香炉旁的一条路,走了十余丈,便能望见八仙殿,在三清殿与八仙殿间有一大块坪,四角各种一株垂柳,在土坪中间,有三个年轻人都光了膀子,在习练武艺。
姜如望轻咳一声,那三人都停了下来,躬身作礼,师父师伯二师叔喊成一片,姜如望对那三人说道:“这是你们三师叔的义子,也是他的弟子,名字叫做杨应尾,你们以后叫他杨师弟吧。”杨应尾见他们三人在听到师伯说自己的名字时,都有些动容,想必是都知晓义父和他的事情。他却不知,这三人在近些年都曾下山探寻过多次,现在见到了杨应尾孤身一人,心中着急想要知道师叔的下落,然而崆峒规矩甚严,长辈不说,便都不敢问,只是齐刷刷的喊道:“杨师弟。”杨应尾双手抱拳,躬身说道:“杨应尾见过各位师哥。”
姜如望指着一位玉面长身的汉子,对杨应尾说道:“这是姜平广,是我的儿子,入门最早,算是大师兄了。”杨应尾见这汉子眉清目秀,相貌俊美中又带着一股轩昂气概,面目果真与大师伯有三分相似,忙抱拳唤道:“姜师哥。”姜平广也抱拳还礼。
姜如望又给他介绍了另外的两人,中等身材、面相精干的叫做俞坚,是他的二弟子,那个铁塔般的汉子是王驰威的弟子,名字也颇有气势,唤做石敢,杨应尾分别与两位师哥一一见礼。
王驰威对杨应尾说道:“你还有一位师姐,她今日不在山上,改天见到再说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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