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崆峒奇秀,男儿事,拳剑掌(五)(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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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震元掌八十一掌教完以后,姜如望便不来七里沟,只叮嘱杨应尾每日自行习练。

在第五日的清晨,杨应尾又如往常一般来到七里沟,见沟中已站了一人,身材魁伟,大眼浓眉,两鬓风霜,正是二师伯王驰威。自第一天王驰威将他领上山后,杨应尾便再也没有见过他,问了大师伯几次,只说是已下山去处理些事情。

三月未见,杨应尾着实有些想念,在他的心中,这两位师伯都如同义父的亲兄弟一般,一声“二师伯”喊得亲切异常。

王驰威看他一眼,目光中尽是慈祥。他师兄弟三人关系极好,他又与王一鸣年岁相当,更是无话不谈,自王一鸣失踪之后,他伤心至极,忽忽如狂,下山寻过数十次,师父和师哥都是修真之士,道家讲究心性自然,也不劝他。崆峒派的事务繁多,师父经常闭关清修,玄圣宫的日常事务,大多都是由师哥料理,故而寻找王一鸣的事情,就由王驰威担待下来。

王驰威与杨应尾闲谈几句,便让他跪下磕了三个头。杨应尾此时已经明白,磕这三个头是崆峒派的规矩,但凡除师父以外的人传授武技,都需要磕三个头行半师之礼。

杨应尾听王瑛曾经说过,这位二师伯因不分心崆峒派的门内事务,武功极高,七伤拳更是炉火纯青,大师伯偶尔谈起,都自承武功早已不及这二师弟了。现在见二师伯要传授七伤拳,不由得心中撞鹿,脸上表情更是跃跃欲试。

少年人的心思,王驰威怎会不明白?当下他朗声吟道:“五行之气调阴阳,损心催肺伤肝肠,藏离精shi意恍惚,三焦齐逆兮魄飞扬!”杨应尾拍手叫好,说道:“二师伯,七伤拳如此厉害!能让对手五脏六腑俱受损伤。”

王驰威微微一笑说道:“你错了,‘五行之气调阴阳,损心催肺伤肝肠,藏离精shi意恍惚,三焦齐逆兮魄飞扬’说的不是对手,而是自身。”唬得杨应尾心头一震,脸上色变,半晌说不出话来,耳听得二师伯继续说道:“人体内皆有阴阳二气,金木水火土五行,心属火、肺属金、脾属土、肾属水、肝属木,一练七伤,七者皆伤,这是七伤拳这套拳法的名字由来之一。”

杨应尾闻听,仔细地看了看王驰威的面色,继而问道:“二师伯,倘若是这样,那为什么还要练习?我看二师伯五脏六腑不似有甚损伤。”就这一点,杨应尾倒是可以确定,他自从学习了胡青牛的医经之后,若论医术之精,医学造诣,可以说是海内独步,“望闻问切”于他而言,只是最基本的末伎而已。

“七伤拳习成之后,每一拳击出有七股不同劲力,或刚猛、或阴柔,或刚中柔,或柔中刚,或斜刺,或直行,或内卷,七种劲力,层次分明,对手需抵挡这不同的七种劲道,确实威力奇大。”王弛威继续说道,“七层劲力,各有所出,亦各有所指。人有三魂七魄,震元掌伤魂,七伤拳动魄,哪七魄?‘吞贼’、‘尸狗’、‘除秽’、‘臭肺’、‘雀阴’、‘非毒’、‘伏矢’。拳劲及身,对手七魄皆伤,此七伤拳名由来之二。”

杨应尾眉毛微蹙,想了想说道:“如只能先伤己再伤人,那也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应该不会成为名满江湖的绝技,定是有什么法子能让习练者无损。”

王弛威眼中露出一丝赞许神色,点头说道:“尾儿,七伤拳每习练一次,五脏六腑便受损一次,除非内力浑厚坚实,能抵御习练中的拳劲反噬之力。所以,欲练七伤拳,先修内功,你机缘巧合,练成了九阳神功,内功已扎得异常坚实,从今日起,我们爷俩花费七天时间,学了这套七伤拳法。”

杨应尾听二师伯说七天时间,要自己学会这崆峒三绝技之一的七伤拳,顿时觉得匪夷所思,张大嘴巴竟合不起来。

最终杨应尾还是关起了嘴巴,跟着二师伯学七伤拳,七里沟旁有许多生长了几十年的柏树,因常年得阳光照射,长得高大挺拔。王驰威命他以拳击树,杨应尾运起气力,一拳捣去,那两丈高的柏树被他拦腰击断,上半截树干倒将下来,压到其它的柏树上,树枝折断,哗啦啦响个不住。杨应尾自己吓了一跳,不知道自己力气什么变得这么大,竟然可以一拳断树,他却不知自己修练震元掌三月,他体内的九阳神功的内劲,已到了可随意驱使收发由心的境界,完全不是内劲在体内随意游走之时了。

就如世间有很多不第士子,腹中千般学问,胸有万种谋略,说起来口若悬河,考下来名落孙山,为何?只因学不知用,更不致用,而一旦得开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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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悟,其腹中所学,便能得充分展示。震元掌为天下绝学,内中含道家真义,就如同打开杨应尾内劲潜力的一把钥匙,使这个浑浑噩噩的小子已踏入一流高手境界而不自知。

王驰威走到另一株树旁,稍一凝气,右拳如雷霆般击中树干,那树毫不动摇。杨应尾好生疑惑,眼见二师伯拳如奔雷,中树之后,沟中无风,连树叶都无一丝晃动。王驰威再出一拳,如杨应尾方才一样,树干拦腰折断,杨应尾伸头去看,如上次一般,大树的脉络俱已震断,不由得啧啧叹服。

七伤拳不重招式,只看劲力运用,王驰威教他运气、守意、搭桥、起劲之法,如何包裹、如何分层、如何内脏生力、如何留而不往、如何发劲于外。杨应尾于五脏六腑、奇经八脉非常熟悉,人又聪明,内力浑厚,七天之后,已有小成。此时他以拳击树,就如王驰威一般,七伤拳一出,树干丝毫不动,而内中脉络均已震断,只是在七种力道的分配与控制,尚有欠缺而已。

又过了半个月,震元掌与七伤拳,杨应尾已练得纯熟。这段时间因为练功,他无暇旁顾,现在终于闲了下来,便觉得百无聊赖,一想起父母和义父,杨应尾更是如坐针毡。

这天夜里,杨应尾在床上翻来滚去辗转不眠,便想着明天去禀明师祖和二位师伯,要下山去找寻义父并寻机报父母之仇。他心中计议一定,越发睡不着了,于是干脆披衣起床,出门信步而游,趁着今夜云薄月明,好好看看义父生活了几十年的地方。

崆峒为六盘山支脉,轩辕黄帝曾亲临问道广成子于此山,而后被道教尊为"天下道教第一山"。玄圣宫坐落在主峰马鬃山山腰之上,进了山门之后,共有三重院落。

第一层灵官殿,左右钟鼓楼。第二层玉皇殿,东文昌殿,西药王殿。三清殿在第三进院落,东北布三官、财神二殿,西北有娘娘殿并观音殿。再往东半里许,便是观中众人的寮房,自寮房往右的路径,便是去往七里沟,杨应尾这三四个月,在这条路走了上百回,左手边还有一条小径,他从未走过,心中好奇,便沿着左边的小路拾阶而上。

走了三里多地,隐约可见一处宫殿,杨应尾走近前一看,宫殿正中有“老君殿”三个大字。杨应尾不明白,为什么有了三清殿,另外还单独建一个老君殿。

老君殿的门没有上锁,伸手一推,“咿呀”一声,殿门应手而开。入眼是一大处院落,正中有一大株梧桐树,有六丈来高,两人合抱粗细,怕么生长已有两三百年了。点点月光从树叶间倾洒下来,地上一片班驳。

梧桐树的后面,有一个巨大的化纸香炉,杨应尾绕过香炉,迈上七级台阶,就走进了老君殿,殿中两支牛油巨烛正自燃烧。杨应尾左右一看,却空无一人,正中老君塑像,慈眉善目宝相庄严,似乎能解世间所有因果,便拜倒在地,心中默默祷告,希望老君能保佑义父平安。

“噹......”

蓦然间钟声悠扬,杨应尾一跃起身,见右首有一个人凭几而坐,面如清风拂月,须髯自然飘洒,头挽道髻,目清若神,身披紫服,正是师祖司马素彦。杨应尾纳头便拜,口呼师祖,心中佩服得五体投地,师祖于何时进殿,何时坐下,他都一概不知。

这老君殿是崆峒派祖师木灵子创派之所,也是司马素彦闭关清修之地。崆峒派上下所有人众,除了司马素彦嫡传的三个弟子外,也只有谷虚每月一次上来洒扫庭除,其他人一律都不得上来。杨应尾因未得关照,误打误撞,来到了师祖闭关的禁地。

司马素彦在他来前的半个时辰刚刚出关,飞身在梧桐树颠,随着树枝起伏,正吞吐天地之气。他看见杨应尾推门进来,微觉讶异,后见他拜倒老君像前,便飘然下树,进来坐下,司马素彦轻功已入化境,杨应尾又诚心祷告,所以直到师祖敲钟方才发觉。

门外又传来了两个人的脚步声,一瞬之间,姜如望与王驰威均已进殿,向师父躬身行礼。老君殿虽相隔甚远,钟声一响,他们二人功力深湛,听得清清楚楚,知道师父出关,便不约而同的赶来了,只是奇怪杨应尾为何也在这里。司马素彦袍修一拂,杨应尾顿感有一股极其浑厚平实的大力平托他的双臂,便顺势站起身来。

司马素彦刚才袍袖一托,已用上了六成功力,是想试试杨应尾的武功进展,他此时的内外武功,俱已到了收发随心神而明之的境界,若感觉杨应尾承受不住,他就会将力道相应消减,没想到杨应尾却自然而然顺势站起身来,身形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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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看到晃动。

司马素彦点了点头,意示嘉许,和声问道:“孩子,你父母的仇,你打算怎么办?”

这件事情,杨应尾已经想了七年多了,便躬身答道:“师祖,徒孙想去京城一趟,把那封密信交给皇帝,让他看看严嵩父子的真实嘴脸。”司马素彦莞尔一笑,问道:“你要如何将书信送到皇帝手中?又怎样让皇帝相信书信不是伪造?再说了,即使是皇帝收到了书信,也相信严嵩父子谋反,那结果又会如何?”

杨应尾有些迷惑,他虽然聪敏,但是阅历极少,便茫然道:“皇帝看到书信,应该会对严嵩加以调查,一旦证据确凿,那必然会对严家抄家问斩,而后为我父亲洗脱清白。”

司马素彦摇头,说道:“不然。以那封密信来推断,严家与东方白谋划此事已有十年之久,民谚说‘秀才造反,十年不成。’严氏父子可不是秀才,东方白更不是,严嵩父子是当朝奸雄,东方白也可算是一代枭雄。他们不动手便罢,只要一出手,那便有十成胜算。现在他们迟迟没有动手,或许是因为准备未足,或是他们认为时机没到,可无论是在江湖上,还是在庙堂之中,他们的势力都已经不可小觑。若是你把这密信交给皇帝,只怕皇帝刚一看到密信,严家与东方白便也都知道了,那时候图穷匕见,他们迫不得已,只能提前举事,届时这神州大地,战火燃起,黎民涂炭,百姓遭殃。这是你想看到的吗?”

杨应尾仔细想了一想,师祖说的话很有道理,如果因这封密信的原因,致使黎民百姓深陷战火,自己于心不忍,父母在九泉之下也会怪罪于他。想到此节,杨应尾背上的冷汗涔涔而下,过了半晌,他抬头看向师祖,司马素彦也正望着他,杨应尾躬身说道:“确实是徒孙考虑得不周全,这件事情该当如何处理,请师祖明示。”

司马素彦神情肃穆,侧转了身子,望着太上老君的神像,过了良久,说道:“这件事情,已不仅仅是你的私仇了,事关天下黎民百姓,亿万生灵,我们要慎之又慎,不能将他们逼反。我们需要断其外援,斩其羽翼,先将他们的势力逐步削弱,届时他们即使造反举事,也只是藓芥之患,就不足为惧了。”姜如望、王驰威与杨应尾都连连点头。

司马素彦又道:“崆峒派虽僻处西凉,修真养气,不问尘世,也与朝廷素不往来,然这几年眼见大变将至,上天有好生之德,我等修真之人,理应竭尽所能,消弭这一场大浩劫。驰威,你前几年听说的江湖上兴起一个神秘门派,现在看来便是这东楼门了。你察这东楼门最近两三年间,与倭国、鞑坦联络频繁,又在游说白莲教等江湖门派,依我看来,若是让他们布局完成,严家与东方白动手的时候就不会太远了。”

王驰威微微躬身,说道:“师父,弟子过几天就去一趟鞑坦,再去丰都,一定要设法使他们联合不成。”

司马素彦点了点头,又对杨应尾说道:“孩子,下个月的二十七号是你父母的忌日,你被困在山谷七年多,这一次去父母坟前好好拜祭一番,尽一尽人子之道。”杨应尾见师祖记得起父母的忌日,心中感动,鼻子一酸,眼泪差点夺眶而出。他这些年迭生变故,没有掉过一滴眼泪,当下硬生生的忍住,耳听得师祖继续说道:“崆峒三技,你已得其二,青松剑法本该由一鸣传你,可你义父他……”

司马素彦说到这里,长叹一声,黯然良久,蓦地将手一挥,似乎要赶走这世俗牵挂,杨应尾看见一小册书卷缓缓向自己飘来,他离师祖六尺,那书册既不疾飞亦不下坠,似乎有人用手托着递过来一般。姜如望与王驰威对望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感佩崇慕之意,师父的内功已到随心所欲、无往而不利的境地。

杨应尾见书已到胸前,忙伸双手接住,见书上写着“青松剑谱”,字迹飘逸,有隽修出尘之感,应该是师祖的手抄本。杨应尾双手捧书,司马素彦笑着说道:“我年老昏聩,也没有精力教你了,你自己照书研习吧,后年九月初七,你还来与我。”杨应尾恭声应诺,他此时却不知道,后年九月初七,是师祖的八十一岁寿辰。

司马素彦缓步走出老君殿,看着满地梧桐月影,三人都跟了过去,听他说道:“你对外就称是你大师伯的第四弟子,‘应尾’二字你这两年暂时不用了吧,我给你取了一个名字,就叫杨重梧吧。”话音刚落,司马素彦已出了老君殿。

“落落梧桐树,何年作凤鸣。试看千古翠,流尽一溪声。”声若龙吟,语意却苍凉落寞。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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