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天妖地孽,山河侠,赈钱粮(二)(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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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掌柜大吃一惊,疑惑的看着杨重梧问道:“你怎么会知道东楼门?”杨重梧笑了笑道:“我几个月前在格尔木的一个酒楼中,偶尔听到有人说起过这个名字,刚才听前辈说什么江湖上的一个神秘门派,不知怎么就冲口而出了。”陆掌柜口中嘟囔道:“格尔木会有人提起东楼门?这可真有些奇怪了。”

路旁有一块大石,甚是平整,陆掌柜便招手示意杨重梧走过去,二人坐在石头上,陆掌柜用左手锤了锤腰道:“老了,不中用啦,想当年在黄河边……呦你看,说着说着就扯开了,人老了就是话多。”杨重梧抿嘴一笑,他虽是急于想知道陆掌柜是否已打听到了东楼门的一些讯息,可怕自己一开口,又招得陆掌柜东拉西扯,便不说话。

陆掌柜继续说道:“我家祖辈在黄河边上的碛口镇有一个聚龙酒楼,经营了近百年,生意着实不错,杨少侠你真应该去尝尝我的聚龙老酒与黄河大鲤,只是可惜昨天酒楼被洪水给淹了。”杨重梧吃了一惊,问道:“聚龙楼被水淹了?”陆掌柜答道:“是啊,前天后半夜湫水暴涨,不光碛口,汾阳、孝义一带都被淹了,老百姓是遭了大灾了,现在大多人都往沂州逃难,我在崞县有所宅子,崞县地势也高,就想着先去那避一避。唉,你看你一打岔我又说偏了。”

杨重梧微笑不语,心道:“哪是我打岔,都是你老人家一直在自说自话。”陆掌柜又说道:“四年多前,你师父来到聚龙楼,因之前我与他见过几次,关系还算不错,他也知道聚龙楼是三教九流汇集之所,信息也相对灵通,所以他那次来就托我打听两件事情,一件是你的三师叔青松剑侠王一鸣的下落,另一件就是了解那个神秘门派的底细。这几年来,我时时暗中留意,你三师叔的事情我没有丝毫信息,第二件事情,倒是有了一些着落。”

杨重梧听他说义父的讯息半点也无,心中难过,低下头去,听到陆掌柜接着说道:“我也是在两年前才知道这个神秘门派叫做东楼门的,东楼门组织庞大,以人数而言,已经超过武林中绝大多数的门派和帮会,以实力来说,任何门派和帮会已无法与之抗衡。门主是和你师祖齐名的东方白,下属有千余人,分东楼二、三、四、五层,第一层都是江湖中的二三流角色,大多残忍凶悍之辈,如刚才三人皆属其中,武功尚不足惧,只是人数众多,有一千多人。东楼门二层有一百八十人,三层有四十八人,东楼门最可怕的是行事极其隐秘,第一、二层的人可能连‘东楼门’三个字都没有听过,他们分别归属于东楼门三层的不同人员管辖。东楼门四层据说应该有五到六人,可除了东方剑外其它几人我一无所知,只是听说四人中还有一个也是使剑的高手,只是江湖上使剑之人太多,也算不得是什么线索了。”

杨重梧想了想,抬起头来问道:“陆前辈刚才讲‘据说’和‘听说’,可这东楼门如此隐秘,陆前辈又是如何听说的呢?”

陆掌柜冲杨重梧一竖大拇指,赞道:“杨小哥你真是心细如发,不瞒你说,我在聚龙楼里留意所有的武林人物,可过了一两年还是没有一点头绪,直到两年前那一个奇怪的黑衣蒙面人出现,他主动给我说起我才知道原来江湖上竟然有这样庞大的一个组织。”

杨重梧好奇心起,问道:“这人是谁?”

陆掌柜摇头说道:“我不知道,他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神秘的人。那天晚上应该是子时已过,我年纪大了,躺在床上怎么也不能安睡,就想着干脆起来去黄河边走一走,可一睁开眼睛,我看见一个黑衣蒙面人站在我的床前,当时我吓了一跳,还没有喊出声来,就被他连点了三处穴道,他的点穴手法我从没有见过,下手似乎很轻,可我就是倒在床上动弹不得,然后他压低了声音给我说了东楼门的那些情况后就走了。过了不到一个时辰,我的穴道都自行解开了,趁着还能记得,我就起床将他所说的东楼三层的人名全部都记录下来。这两年我自己也留心比对过,认为他说的应该不是假的,本想在今年年底之前给你师父送去,今天既然遇到了你,就由你转交给他吧,也算是我老陆没有负人所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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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陆掌柜叹息一声,他伸手入怀从贴身衣物中取出一个牛皮袋子,郑重其事的交给杨重梧,杨重梧双手接过,打开一看,见上面写着许多名字,他知道陆掌柜为了这个事情定然付出许多心血,为了忠人所托,坚持了一千多个日夜,而所托之人,只是见过几面而已。

一念及此,杨重梧心中既感且佩,当下站起身来,朝陆掌柜长揖一礼,说道:“陆老伯千金一诺,颇有古人之风,晚辈佩服得很”。陆掌柜哈哈一笑说道:“尊师我素来敬仰,为他略尽绵薄我是心甘情愿的,只是到现在都不明白那个神秘人是什么用意,这件事情我已揣摩了很长时间,一直没有答案,不想也罢。杨小哥,你这是要去哪里?”

杨重梧要去保定府,正好也需途径崞县,于是两车一马,收整上路,马车行得慢,天黑时才到崞县,当晚杨重梧就住在陆掌柜的家中,他这宅子有些时间没有住人,等到收拾停当,陆掌柜亲自下厨炒了两个小菜,杨重梧吃得赞不绝口,爷俩两个小酌直至深夜。

第二日清晨醒来,看到四方难民肩挑手提、拖儿带女涌进崞县,这一次湫水暴涨,沿线十一县尽被淹没,受灾者达数十万之众,天公之威,实非人力可挡。时节又近中秋,天气渐寒,而难民中许多衣不蔽体,大人搂着小孩瑟瑟发抖,恸哭呼号之声,不绝于耳,到了第二日正午前,已有些人冻死饿死在街旁,人命有若草芥一般,杨重梧看着心中难过,却有没有解救的办法。

陆掌柜也是个古道热肠的人,这边宅子存得有几担粮食,便用家中原本煮酒的大锅架在大门口,熬些稀粥分发给周边难民,杨重梧也在一旁照应,忙前忙后,然而到了午后,又有难民如潮水般涌来,有些人走着走着便跌倒在地再也起不来了,杨重梧与陆掌柜相顾一望,心下皆是惨然。

陆掌柜从家中拿出五十两银子叫了家人套了车去粮油铺子,杨重梧便在家陪着陆老夫人和小孩,那小孩儿叫陆展鹏,很有些调皮。约莫过了有小半个时辰,陆掌柜气呼呼的回来了,说道这粮油铺子的老板真是黑了心肠,趁着大灾将粮食价格翻了十倍,陆掌柜与他理论半天,他硬是不肯让价,陆掌柜向来本分,拿他也是无可奈何,只得空车去空车回,兀自生气半天。

杨重梧听后心中火起,问清楚了粮铺的地址,便出门去寻,路上见难民越来越多,在街边墙角,或蹲或坐,有些饿得很的,已经瘫卧在地,听到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娃娃哭得失了力气,还在抽抽噎噎的说:“妈妈,我好饿。”她的妈妈抹着眼泪不停哄她。杨重梧忧心如焚,想着今夜倘若不能施粥救助,明天一早不知道要饿死多少。

崞县只有一家粮油铺,铺名“民以食为天”,在崞县街上,掌柜的名叫曹山旺,可原平的人都叫他“曹三胖”,哪三胖?身子胖、钱袋胖、老婆胖。粮油铺前早已排满长队,周围有二三十个精壮汉子手持钢刀棍棒严阵以待防人抢粮,杨重梧走近前去,听到排队买粮的人都在小声议论,一个中年女人说:“曹三胖真是黑了心肝,平常二十文一斗的粮食现在卖两百文一斗。”排在她前面一个干瘪老头说:“造孽啊,这场大水下来,过些日子可能有钱也买不到粮食了,听说昨天静乐宁武饿死了上千号人,你看今天我们原平不也饿死了几十个。”有一个人比手势道:“嘘,别说了,曹三胖过来了。”

曹三胖是一个肥头矮身的胖子,此刻他雄赳赳气昂昂满脸油光的在店铺门口背了双手来回转悠,看着买粮人手里白花花的银子,心里像是乐开了花,正乐滋滋的思量:“真是财运来了门板也挡不住,半月前见天气转凉,粮食便于储存,便多进了三百石,这没几天就发了水灾,这哪是几百石粮食,分明就是数百两银子。今天早点收了买卖,明天再涨一百文,我就不相信,人肚子饿了能不吃粮食。请的这三十个护院的当时谈的是一天十两银子,十两银子啊。”他心里盘算,正自肉痛,突然感觉腰间隐隐一痛,感觉是有人走路甩手时打在他的腰上,便慌忙去摸钱袋,钱袋无恙,他心里塌实多了,可还是冲着那蓝色背影骂出一句:“贼杀才!”

曹三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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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至家中后,和他的那个胖老婆一起,二十根如胡萝卜般的手指一起清点银两,盘点入帐,卖出九十三石,得银一百八十余两。肥公肥婆心中畅快,晚饭时喝起小酒,三盅酒后,曹三胖内急如厕,一盏茶的工夫竟未尿出一滴,那肚腹却愈来愈涨,感觉似乎要炸开一般,肠内又是如雷鸣响,曹三胖痛得满地打滚,没有片刻止歇,叫得如杀猪一样。胖老婆慌了神,忙喊家人去仁济堂请来大夫,一阵望闻问切之后,给他开了个化气利水的方子,家人依方抓了药,浓浓的煎了一碗,金三胖已叫得喉咙嘶哑,好容易喝了下去,那肚子鼓胀如球,症状却丝毫不见好转,再去请其它几个医堂的大夫,都说方药对症,没有其它办法。

曹三胖的肥老婆没了主意,守着曹三胖哭天抹泪,及至掌灯时分,家人进来相告,说刚才在路旁见一老道,手持药幡说专治疑难杂症,便死马当作活马,向他描述了病人形状,老道说他能治这病。曹三胖痛得死去活来,感觉一条命十成中已去掉了九成九,正要忍痛交代后事,忽听得说有人能治,就如溺水之人抓住稻草,黑暗中忽现阳光,胖女人忙连声叫那家人快请那老道进来。

少时进来一老一少二人,前面的是个头绾道髻身披黑色道袍的邋遢老道,可能有七十来岁,也不见得有什么仙风道骨的模样,跟在后面的是一个白衣后生,看起来英俊干练得很。曹三胖现在哪能留意美丑,只卧倒在地,上身倚着一个板凳脚,口中几乎已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老道看了一眼说道:“这病嘛,我倒是能治,只是需耗费我的祖传灵药,价格会有些贵。”金三胖说不出话,只是点头,他的胖老婆留了个心眼,问道:“不知道治疗这病老道人你需要多少银子?”那邋遢道人比了两根手指,并不言语。胖女人松了口气,问道:“二两银子?”见邋遢道人摇头,肥脸便崩紧起来问道:“二十两?”

“二百石粮食。”这几个字邋遢老道说得斩钉截铁,毫无讨价还价的余地。胖女人尖声高叫:“你杀人啊,你趁火打劫啊。你这臭叫花子,想钱想疯了!”邋遢老道一句话也不说,转身就走,金三胖奋起余力,一把扑住了老汉的脚,其时他已经说不出话,只是把他那肥头点了又点,眼泪鼻涕敷了一脸。邋遢道人说道:“上天有好生之德,你既然已同意支付二百石,那我就用这祖传灵药给你医治了吧。”他从怀中摸出一物,打开了三层纸后,是黑乎乎的一粒药丸,他喊道:“僮儿,伺候病人用药。”

那白衣英俊后生答应一声,从邋遢道人手中取了药,右手搀起金三胖,左手将药丸放入他的口中,入嘴有些苦涩,金三胖一顿大嚼。说来也是奇怪,药刚入喉,肠鸣已止,肚腹也不怎么发胀了,忽觉下腹一热,尿门大开,当场就尿了出来,这一泡尿得长久,整个房中尽是腥臊之气,曹三胖感觉畅快无比,及至完事,站起身来,脚步虚浮,一个踉跄,旁边那英俊后生忙伸手一扶。

曹三胖也不管裤子上滴滴哒哒尽是尿水,他寻条凳子坐下,喊道:“来啊,给这老道人拿二两银子。”邋遢老道吃了一惊,说道:“慢着,我们刚才讲的是诊金二百石粮食,不是二两银子。”金三胖肥脸一紧,大声说道:“谁曾答应你给二百石,我看你真是想钱想疯了,听我好言相劝,拿了二两银子赶紧走路,否则我将你告上公堂,还要办你个招摇撞骗之罪。”邋遢老道也不争辩,冷笑着说:“你不认账也不打紧,这病本就需治疗两次方可痊愈,若有事时,你将二百石粮食自己送到崞县南门巷的大槐树下,短了一升,休要怪我见死不救。僮儿,我们走。”说完背了双手转身出门,那后生取了二两银子紧随其后。曹三胖哪里会信他这种江湖术士的恐吓之言,在他身后也是冷笑不止。

待走到无人处,那邋遢老道回转身来,冲身后那后生点头哈腰道:“大侠,你说他会送粮食来吗?”白衣后生说道:“你的事情已经做完,你做得很好,接下来的事情我自己来料理,你去吧。”邋遢老道满脸讪笑,嗫嚅着不肯走开,那后生恍然大悟,丢了二两银子给他,老道又是抱拳又是拱手,腆脸笑道:“老汉我贪财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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