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1 / 1）

自那夜醉饮后，汪伯与小子二人生活仍如来时一般，每日四处走动倒也无甚闲暇，如此这般又过了半月有余。一日清晨，吃过早饭，汪伯言道：“城中诸事皆已办妥，今日有暇便带汝逛逛燕都，见见紫院是何模样，再过两三日便离燕，如何？”小子闻听甚喜，言道：“来时便想看看，今日总算遂了心愿，单凭汪伯安排就是。”二人步出店面走至街头，雇了牛车一路缓行，路遇新奇事物汪伯少不了讲解一番，这城中车夫亦好吹侃，少不得插几句闲话，侃到趣处直逗得全车哄笑。待到了内城，二人下车又是一路行一路说，不觉间行至天门广场。这天门广场本为紫院之前场，正对紫院正面天门城楼，古朝皆做巡阅演兵宣召广旨之用。到新朝之时仍做此用，但嫌场地略小，故以旧场为址扩缘整新，才有了如今之天门广场。广场东西一百六十丈，南北两百七十丈，足可容纳数十万人。二人步行数盏茶功夫至场中，见中央立有一石碑，似有数丈之高，两丈之围。碑周环有梯栏，远观之好似如入鞘之剑，剑柄没于地而剑身耸入天。曾有观碑者著诗赞道：

楠湖赤炎耀九州，承国六千八百年。

南征北战复祖域，英魂烈魄绕碑眠。

小子目视此碑，问道：“乡中读书之时，曾闻听国都有一镇国巨碑，名曰英烈圣碑，可是此碑乎？”汪伯亦直视巨碑，答道：“此正是英烈圣碑，百年前先有八蛮掠财后有傀鬼侵国，吾国志士代代相继浴血驱敌，虽历九死而犹未悔矣。新朝立国后，感念历代先烈御敌卫国之艰辛，遂立此碑，时时祭扫教育后人。汝看碑面所刻之文《英烈不朽万民永念》便是当年那人亲笔所书。”汪伯领着小子行至碑前躬身拜了三拜，又绕碑讲那碑面所刻浮雕为何人何事，似是说与小子听，又似自言自语。小子紧跟身后，听所言观所指，之前于书中不解之处大多明了。观碑末了，二人又漫步至天门城楼。那城楼下筑石台有数丈之高，上建宫殿立十门柱，两边又各树四面赤旗，城楼上下统是赤颜，汪伯戏言定是那古朝朱姓皇帝始建紫城之时依当朝火德所定。石台外墙正悬那人巨幅画像，凡入城者抬头便见。楼前有一池，依汪伯言乃金汤池，池上跨三桥名金汤桥。古来造城讲究背山面水，紫城背靠荆山却不得面水，故而挖了这金汤池。小子瞧着城楼弘大壮观，心思城内定是了不得模样，问汪伯可否入城。汪伯望向城楼，思量片刻微微叹道：“汝可知当年那人便不愿居于紫城之内，吾等也不要进了，于城外看看便好。”小子不解汪伯何意，又不好违了汪伯，心虽不情愿亦不得不打消了入城念想。时近正午，感腹中饥饿，便寻茶饭之所。这广场周遭人来人往，临近饭点食客渐多。二人寻到一家饭馆，进去落座点了饭菜，因上菜需稍待，便边饮茶边听周围食客闲聊。小子闻听有食客聊广场斗恶鹰之事，然距离稍远听不甚清，便问汪伯可真有此事。汪伯言道：“吾亦未曾亲见，然前入燕都之时确听老友谈及此事。本想此行说与汝听，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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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却已忘记此事。汝既提起，就说说这事，聊作谈资。”端杯饮了一口清茶，续言道：“新朝立国之初，曾有一日自西方飞来恶鹰，白首玄翅尖喙利爪，展丈翅盘于天门城楼之上，时时俯冲伤人。因那恶鹰硕大无匹，兼得身形敏捷，众人奈何不得。有一勇伯站出，领着一班老少斗那恶鹰。那勇伯姓彭，老少有陈邓杨李王刘等一班好汉，各个身展绝技游走恶鹰周围。然恶鹰喙若尖刺爪似锐剑，断金如削泥。一班好汉虽不惧生死，却无法近身击杀之。一筹莫展之际，场中镇国圣碑忽然化为剑形金光，一刹飞上天空，又分身数柄落入那班好汉手中。城楼上那人画像亦分形化盾戴于众好汉臂前。好汉们见手中多了利刃坚盾士气大振，摆起三三剑阵轮刺恶鹰，一时刺得恶鹰毛散羽乱，扑腾闪转。然恶鹰贼心不死，竟不知飞往何处寻到一截滴油燃木。那贼鹰先数次俯冲逼迫几个好汉退入一民房，后于空中扔下燃木，直中民房。燃木落入房中，竟刹然引出大火。虽是房中好汉拼死冲出，到底还是有个后生葬身火海。”小子闻听，黯然问道：“那后生可曾有姓名留下？好给后人留个念想。”汪伯又抿一口茶，微叹道：“那后生姓毛，祖籍湘省，乃家中长子。说来这后生家族也算一门忠烈。昔年旧朝外不御贼寇内不修晸德，整日只思买办国外鱼肉乡里，偌大九州竟是流民四散十室九空。待楠湖赤炎升起，后生家族亦有数位青年志士投身其中。而后旧朝疯狂绞杀，家族之中五位志士先后牺牲，那后生之母便在其中。”小子低头沉吟：“想那毛老丈失五位至亲，更兼爱妻长子，此锥心之痛何以复加，几不能思之。”汪伯亦言道：“当年无数志士投身赤炎革命皆似毛家这般，今日之新朝来之甚为不易，愿今人后人惜之再惜之。好了，说回那恶鹰。众好汉眼见毛家后生葬身火海，一时激愤满盈煞气升腾。所谓持刃驾煞无往不利，剑阵威力竟陡增数倍，恶鹰眼见己身被刺数十刃而无还手之力，只得哀鸣西逃，至今不敢再入九州。那恶鹰逃走后，好汉手中剑盾亦聚形归位，众人正待料理场中后事之时，出了一件奇事。那日原是艳阳高照天，却忽然乌云叠聚雷鸣群响，过不多久下起大雨，先前燃木所引各处大火皆为雨水所灭。毛家后生丧命之房已烧得大半，众人欲寻出后生遗躯归乡安葬。不想残垣断壁之处竟凭空长出一杨树，后生遗体便躺于树下，彼时雨虽大却无一滴落于后生。更令人称奇之处乃是杨树竟自垂下二枝揽起后生，枝上绿叶伴风轻掠后生睡脸，如母抚幼婴一般，旁人见之皆觉心酸，更有人自言道此乃《垂杨怀子，开灵生慧》。众人呆立望之，雨收云散亦浑然不觉，待日光复洒方醒回来。那班好汉正商量如何料理，惊觉那杨树连同后生一齐身散金光，化为一带碎芒浮于天空，飘至圣碑而后绕碑数围，渐融进圣碑化作一体。此时有人望向天门城楼上那人画像，发觉竟有滴滴落雨挂于眼下，直叫人见了愈发悲从心来。想来这母子二人如今仍长眠于圣碑之中，与众英烈之魂一齐共佑国运。”言罢，汪伯端杯饮茶若有所思，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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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垂首不语。又过半盏茶，菜饭上桌。二人收拾心情，吃饱喝足付账了事。

既已逛了都城，小子次日便留屋内收拾行装，汪伯于店内招呼几拨访客，似是临别问候。如此这般过了两日，辞别严伯离了燕都北上辽吉黑三省。燕都东面临海有一雄关名曰海山关，古朝为抵御北方蛮族南下劫掠，自东向西修了一道城墙名曰龙墙，绵延二万五，这海山关便是龙墙之首，百姓戏称老龙头。自立海山关始，南面为关内北面为关外，辽吉黑便为关外之省。关外有一兴安山沿三省边缘自南朝北延伸去，东面大半为平原之地，平原东面滨海又有一白山依如兴安山一般南北延伸。每年秋冬北方寒气便夹于两山犹如风筒一般侵袭关外，故自古以来关外便为苦寒难捱之处，尤以黑省为最。然这苦寒之地偏土地肥沃河流不间，且春夏温暖，古时便有关内之人不畏严寒移居关外，种田麦网海鱼采山货，今人称其为闯关。二人初夏离燕，陆行月余到了吉省都府长寅。下车落地，不问他处直取饭馆。进馆落座，汪伯也不看菜谱，只叫来伙计点上几个菜。小子问道：“不看菜谱，想是此地美食佳肴汪伯已然熟记于心。”汪伯笑道：“闯过几回关，熟知关外常食而已。关外虽是一年有半天寒地冻，所产稻米却为精品。比于关内鱼米之乡所产各擅胜长，尤以熬粥为佳。待店家上了粥，汝可慢慢品尝。”过不多时，上来两碗粥一盘饼，再加几碟小菜。粥微冒热气，凑碗闻之，较常食之米粥更香。端碗拨粥入口，米汤粘稠滞舌。有汤皮浮于粥面，以筷撩起而不自断，食之油滑甜香。小子食粥，不觉以拇指刮唇，好似喝油汤一般。桌中大盘盛饼，饼形圆而色焦，应是烤过。汪伯拿起一饼递与小子。小子接过饼来一掰两半，见饼中夹有肉馅，入口尝之面醇香馅鲜美，然不知是何种馅料。汪伯亦手拿一饼食之，咀嚼片刻自言道：“比之猪肉更韧，比之牛肉更腻，这猪牛杂馅倒是配得不错，日后若思馅饼，可再来。”那饼盘之周摆几碟小菜，有时令鲜蔬亦有盐渍酸菜，可解饼馅之油腻。其中有一碟盛数白段，似是大葱之葱白。在家之时大葱皆做爆油炸香之用，此处大葱生切摆盘，莫非生食之？小子不解乃问之，汪伯答道：“北方较之南方更喜生食，且这北方山水所养大葱比之南方更是脆嫩清爽，生食方得美味。”小子举筷夹起一段入口咀嚼，果如汪伯所言。葱段清脆一咬即断，汁水触舌微感辛辣，却无南方大葱那般呛嘴。旁有一小碟豆酱，依汪伯所教蘸酱食葱，那葱白合住豆酱之咸又衬出豆酱之鲜，真个是妙物。小子就着酱葱哗哗几筷喝下一碗米粥，却把肚腹撑饱，无奈只得待汪伯食毕之后叫店家小哥打包剩饼。出了饭馆二人沿街步行，如在燕都时一般凡遇着趣人趣事趣物汪伯皆一一讲与小子听。这长寅虽处关外，春夏之季却繁绿生丽不逊南方之色。寅为孟春，当年命名之人必是企望此地春色长留，于这风雪之原留有一片绿地。走不多久，寻得一家客栈，二人即便住下。自燕都到此一路颇为疲劳，故而当日再未出门，好好歇息一番。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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