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二(1 / 1)
二
许世麟代理台长,他立刻把乌台长扣的火炕差价钱补发了,自己给自己补发的。
两年后,代理台长被正式任命,台站要庆祝一番。大厨是郑树林,刚刚毕业的乌焦青提出经办伙食,许台长答应了,“钱想,给小乌支几百元钱,酒席办得上点档次。”
许台长向来定量喝酒,就倒一次半杯,多一点都不喝。
许台长说:“别整天蹲在塌陷台这小天地的井底观天,多接触各行各业的人士,多参加高档次的聚会,提高提高自己的档次。别憋在小单位里,几个人互相埋汰,去外面的世界开阔开阔眼界就会明白我们是那么的可怜。”乌焦青说:“许台长,你认识一万人?是吧——。”“不认识。”“认识一千人?是吧——。”“可能吧。”“认识一百人?是吧——。”“肯定认识。”“是吧——,我也见过几百人,熟悉百八十的,不比你少,是吧——。”“不在数量,在于质量。”“我想认识古国局长,他想认识我吗?是吧——,都明白的。有权有势的谁来交结我们,是吧——,认识我们将来能指望我们什么,是吧——,都明白的,将来求我们什么?本地发生大塌陷之前先通知我一声,是吧——,都明白的。”“高档次的人到处都有,关键是你去主动认识,等人来巴结你可能吗?”“你认识高档次的刘市长,啊——,是吧——,都明白的。”“有话就说,别吐一半吞一半的,听着让人牙碜。”“都知道的,高档次的刘市长,就他的所作所为,迟早得进去,是吧——,都明白的。”气得许台长起身就走,“就这水平这档次了,难以提高,就在这几个人的小天地里窝里斗,不会有大作为的。”乌焦青哈哈大笑,“许台长真心希望人们把兴趣点外移,是吧——,怕弄掉他啊——,是吧——,都明白的。”
第二天,许台长问杨光:“昨天喝酒你们都说过什么?”杨光没能正确理解台长的意图,“我没说啥啊。”“就是试一试,看你对我讲不讲实话。”“许台长,我不明白。”“七个副处长你总该明白吧?”原来如此,柏竹枫、乌焦青、陈信刚、汪仁良、杨光、钱想、章金发七个人喝到最后,一致同意这是七个副处长在喝酒。在角亥台副处长就是正台长。这酒话是钱想传给许台长的,大家质问钱想的时候,他说:“不是我要说,是许台长诈我。”从此,许台长决定给一群副处长,或者说想当副处长的人定死酒量,预防酒后胡言乱语。陈信刚笑着说:“怕人口夺他的台长。”
这桌酒席果然够档次,乌焦青花了五百元,这只是食料费,还不算白酒、饮料和餐具的钱。看到账单,许台长一咧嘴,“这不是糟践人吗?”乌焦青说:“老许,是你说要上档次的,是吧——,都明白的。”许台长说:“当下,最高档的酒店特奢侈的一桌也不会超过四百元。”这是对这桌酒席的否定,乌焦青私下对杨光和汪仁良说:“不是钱的事,就是看我不顺眼啊——,事出有因,以后你们会知道的,是吧——,都明白的。”
陈信刚和周欣荣夫妻提出解决房子,夫妻结婚后一直住在台站的平房。房子是个大事,柏副台长没有房子,乌焦青没有房子,新结婚的汪仁良、杨光没有房子,后调来的钱想没有房子,郑树林没有房子。
许台长说:“一点一点地来,先解决陈周夫妇的住房。”私下里,许台长叮嘱陈副台长:“我对你的承诺,千万不能让小柏知道。”许台长又对柏副台长说:“小柏别急,你等一等,以后给你争取一套大的。”
按照户籍分配的原则,塌陷学校毕业以后,陈信刚回壁省省局,周欣荣回角丑塌陷台,一对恋人为了不分离,陈信刚要求来角省。角丑台只有一个空编,二人又坚决要求去一个单位,正好角亥台缺人,就这样二人到了角亥台。二人同意去角亥台的时候提及住房,岳局长当即表态,“夫妻同去艰苦台站,是服从分配的楷模,你俩的住房可以优先解决。”许愿的局长调走了,塌陷局还在,继任的徐局长不说不解决,也不说解决。许台长开始运作这件事,在局长、经济处长之间沟通的时间超过半年,终于把计划定下来。拨付这笔专款的时间是半年后,这半年内总房款上涨二千元,没办法只好挪用台站的经费补上这个缺口。
陈周夫妇住上两室新楼房,柏副台长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去找许台长,“许台长,我的大房子在哪里?”许台长诚恳地说:“小柏你别急,我也想换套好一点的房子。”如今,许台长妻子的想法变了,实践证明睡热火炕用烧煤的炉子取暖没有睡冷床用暖气取暖舒服,要把“土楼”换成“洋楼”,许妻说:“你看你,一个正台长还没有副手的住房好,净为别人着想了,今后可不能再干这种傻x事。”
古国局的詹戎副局长来角省视察,古国局的副局长下台站一次,是台站一代人难遇的良机,下台站的局长手中都有一笔钱,随机视察两个台站,被视察的台站是非常幸运的。先到沿海的角子塌陷台,一次性解决了全台职工的住房,旧的房子变卖,购买新楼房缺的钱由古国局补齐。后到角亥台,受到角子台好消息的鼓舞,解决住房成了首要的问题。詹副局手中的钱已经告罄,答应回去再争取。许台长追着去了首都,求岳副局长通融,结果给了十万元。靠这笔钱解决全体缺房职工的住房,钱不够。
刘市长成了许台长的希望,市里开始大拆大建。许台长去省局找徐局长,“徐局长,我市在进行老旧街道改造,临街的门市房特别抢手,投资一套今后吃租金是一本万利。恰好主管开发的刘市长是我的同学,四百平米的临街门市给我就要二十万元。”徐局长一听笑了,“局里要是有钱,不用去你那末流城市,省城也一样。”许台长打算说服省局投资一套门市房,然后用门市房抵押贷款来解决本台站职工的住房,回头用房租还贷款,希望破灭。
以解决省属塌陷台职工住房为理由向市里要钱,理由不成立。许台长极力争取台站改造项目,这项目是为了台站更好地服务于地方。刘市长批了三十万的项目费,“老许,好好花,没有下次了。”经过市经济局只剩下十万,钱要先经过市塌陷局的账户,过一手又少了一万,到手的钱还不能悉数用于购房,要拿出一部分来搞项目,就算建个项目的轮廓也得花钱,钱还是不足。
塌陷台成立了分房方案制定小组,小组成员是三个台长。
郑树林打断小组的会议,“我说一说自己,是这么回事,我老婆的纤维厂在搞集资建房,五十六平米,要二万六千元,我也不多要,给这个数就成。”
钱想突然占领台站的空屋子,就是陈信刚夫妇曾经住过的房子,这是夹在伙房和锅炉房之间的两间平房。搬家是在昨天的晚上,上班的许台长一见就火了,逼着钱想搬家。没想到钱妻自室内跑出来,身体正面无限度地贴近许台长,说话的嘴就要触上许台长的唇,许台长一边后退一边大喊,“这是讹诈,立刻搬走!”许台长被逼得太急,后退的速度比跑还快,二人之间的距离增大,钱妻只好立住脚说:“哎——呀——,许台长——,求求您给我家钱想一天二天的时间啊,找个房也得一半天吧。”许台长说:“我不管,今天必须搬走。”钱妻眼泪滚落张口开嚎:“哎——呀——,我可怎么活呀——。”钱想躲在室内就是不出来,许台长绕个弯进了台长室,钱妻就是不搬家。
“参与住房分配的人员排名如下:许台长、柏副台长、乌焦青、郑树林、汪仁良、杨光、钱想。古国局的十万元购了两套三居室楼房,许、柏各一套的决定雷打不动。刘市长的九万元,四万元用来完成项目,结余的五万元,均分给两个人,一人得二万五千元,不够自己想办法,郑树林与汪仁良平分这五万元。乌焦青把常江的住房要了回来,此房就分给他了,常江要求台站补贴给他个人一万元。按理说这是不符合国家政策的,可是你不答应,常江不交房子。经过同省局协商,省局也认可了,这一万元由省局出。许台长的土楼分给杨光。”
陈信刚喝了一口水接着读:“司凤的房子,钱想要了回来,依照常江的老办法,由省局补给司凤一万元。”陈信刚一读完,许台长就说:“看看大家有什么要说的。”杨光噌地站了起来,“许台长,这司凤的房子是怎么回事?”许台长说:“小杨,你别急,这都是自己私下去找房主协商的,跟单位没有关系。”“你们。”杨光一指众人,“谁事先说过自己找房主协商的话?这不是摆明了在耍我吗?”许台长说:“小杨,你别瞪眼睛。”杨光说:“还有一户没要回来,我去要,这房子还是套大房子。”杨光指的是老台长乌诚的房子。许台长说:“好,可以,前车后辙。”陈信刚说:“老黄的房子也应该换大的。”杨光说:“小陈,你别阴阳怪气的,我要来的谁都别想抢,要不你领着黄汉鄂去要,我要老黄的剩房子。”当时黄汉鄂没言语,晚上他进了杨光的家,“小杨,咱俩一起要去,要了回来,我的房子才能空出来。”
乌诚的房子不好要,他铁了心住着新房子霸着旧房子,万把元钱打动不了老台长的那颗心。交涉多次以后,乌诚有点烦,“塌陷局出五万,我就交出房子。”老黄赶紧回应,“我们这就让许台长同省局商量去。”杨光肚子里的气憋得鼓鼓的,“商量个屁,五万元能卖套新的,比你旧的还要大。”在回家的路上,杨光说:“老黄,不用协商,直接去告,他乌诚的新房肯定比旧房要大要好,因为干部学院比咱们单位富裕。国家的政策是按面积分房的,按照级别享受待遇,超过标准退房。估计他的新房肯定能达到标准,要是一套房缺一点点,神都拿他没办法,旧房不超标新房肯定超,他不会为了同我们争一口气,退了新房留下旧房。协商太麻烦,还要去省局要钱。你不告我告,我告你别抢。”老黄说:“我告,我告,咱们一同告。”杨光想了想,指望老黄自己出面是不可能的,“好吧,咱们一同上告。”
杨光去问柏副台长,“柏副台长。”“小杨,你有事。”“他们私下要房的勾当,你知道为什么不说与我,我征求你意见的时候,你还建议我接受许台长的土楼。”柏副台长说:“我也没想到省局会同意给每户一万元啊。没有这一万,谁都要不回来,还不如要许台长的土楼。”“就算个人掏这一万,你也告诉我啊,都是自己占便宜不管他人。”柏副台长说:“本来老许是要公开这件事的,会议上都说好了的,我也没想到钱想老婆的一台抽油烟机就堵住了老许老婆的嘴,熟悉的人都知道许台长向来怕老婆。”
状告乌诚归还多占的楼房并不顺利,杨光只得搬进土楼。越想越气,去找许台长,许台长答应私下给他五千元,结果只兑现了二千元。杨光赌气辞了定位科的科长,并不是真心想辞,幻想不会有人搀和,自己要拿一把,想不到这科长被乌焦青捡了去。
比杨光心里更不平衡的人是章金发,“嗨!你们分赃,没他妈的我什么事?”转悠了几天,把车库里的旧摩托车推跑了,绿色的宏福250摩托车,上坡推着走平道推着走,只能下坡骑上溜下去。
上告整整两年才有了结果,恰逢清理公有住房的风头浪尖,市里成立了房产清理办公室。杨光带着老黄把上告信送进清房办,老黄一个人不敢去送这封上告信,杨光去送他还不放心,怕甩了他,非要把杨光写好的信从新誊写一遍,签上两个人的名字,他的名字在先,让杨光陪着他,由他亲手把信送进窗口。
乌诚让乌焦青捎话,可以交出这套住房,条件是把土楼给他。黄汉鄂和杨光同意,许台长也同意,省局是既不同意也不反对。在同一天,三家轮圈搬家,杨光搬进黄汉鄂的房,黄汉鄂搬进乌诚的房,乌诚的小舅子搬进杨光的土楼。悄悄地把房换完,半年后章金发才知道,大骂许台长,“你妈的,土楼给我呀。”他效仿黄汉鄂和杨光去上告,这时,开始实施公有住房私有化,房改办成立,清房办撤销了。
全台的职工纷纷上告许台长,各人有个人的理由。
省局的经费一年紧过一年,徐局长专门召开台长会议,鼓动各台的台长去市里要钱来填补省局下拨经费的缺口,因为台站的人员权和经济权不在地方,市里没有拨付资金的计划。去找市政府,刘市长暂停工作,许台长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郑树林探听到省局有临时工的专款,自己已经是正式工,不能当临时工使用。郑师傅告上省局,人员处过问此事,许台长只好雇用临时工。
雇佣的临时工一再要求长工资,许台长挺着不长,半个冬天换了三个临时工。不干的人都是突然辞职,拿到工资就走。找新的临时工需要时间,这段时间郑师傅只好顶岗,郑树林就隔三差五地递上一张有医院盖章的诊断书请病假休息。这空出来的几天,只好求定位科的人来烧锅炉。院墙外的树木纠纷正逢这个时候,值班的陈信刚动用燃煤来平息纠纷,被推走的块煤太多,惹得许台长生了真气。许台长按照临时工的工资补给值夜班烧锅炉的人,“我看,今后就这么着吧,钱都补给你们,锅炉由你们来烧。”乌焦青乐意,“不白干,是吧——,都明白的。”杨光说:“你行,我可不行,不然我的班你包圆。”黄汉鄂是干不动这活,用铁皮大独轮车运煤,别说重载,就是空车,瘦弱矮小的老黄头也力怯,“我真的没那力气呀,乌科长。”章金发觉得有油水,“我干!”干满一个星期,他要求涨工钱,要是临时工提出这个要求,许台长肯定驳回。这要求是老章提出来的只好给个面子,一天涨二角钱。干了一个星期,他又要求涨钱,许台长狠狠心同意了。“许台长,这次得多涨,一天一元。”“不行,还是二角。”“那我不干了。”他真的不干了,其实长一元他还是干一个星期,接着提新的要求,台长不答应就是他结束的借口。定位科的人只好接手,不是愿意干这活,是不烧锅炉值班室冷啊。许台长只好按照章金发的标准发放补贴,“这是章金发给我们涨的,不是许啊——,是吧——,都明白的。”乌焦青的一句话气得许台长扭头就走。
许台长处处精打细算,冬季的取暖用煤是开销的大项,总想少花钱买好煤多买煤。钱想说服许台长,给台站拉来一小车样煤。钱想年年想给单位买煤,这是第一次。这小车煤的质量很好,价格还便宜,许台长决定委托钱想一次性卖够半个冬天的用煤。钱想后运来的煤只红炉不起火苗,锅炉吃进黑色面吐出灰色粉,吃多少泄多少,干烧暖气不热。煤款还没有给,许台长急了,“钱想,把煤拉走,台站不要了。”钱想的老婆来见许台长,好话说了一汽车,又拉来一小车好煤,两样煤掺杂着烧。定位科的人拿煤说话,“不烧了,让钱想来烧。”钱想只好亲自来烧锅炉,那热度——值班室刚好不结冰。许台长的气呼呼地说:“只给你好煤的钱。”钱想低声下气地说:“行,行,台长说句话一分钱不给都行。”
一个月后,会计周欣荣透露,“煤的钱都给了,两个老婆代替了两个丈夫。”烧锅炉的工作,尽管有医生的诊断,老郑烧的天数还是最多。他还要去省局见徐局长,被许台长拦住,“老郑,不满一个月取暖期就过去了,明年一天不用你烧。”“许台长,这可是你说的,你说话要算话,今年不论怎么难我都坚持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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