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妙 计(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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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他看到百利旅社里那三个青帮弟子的死状,不知道还吃不吃得下?

都不用两位“绑匪”吩咐,专员自己竟主动要求侍者把餐车放在门口马上离开。看他兴冲冲地拽着餐车走回来,还不忘对刹那谄媚地笑着,雾隐健太无奈地感慨:“有时候美貌就是比刀子管用啊……”

之前在香港时。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雾隐健太的食物一直是自己制作的“兵粮丸”,这种用面粉混合糙米制作的,包裹着盐、糖、油的干饭团,是传统的忍者食物。虽然能提供热量,但味道的确不敢恭维。刹那除了和浅野重一在一起会正常吃饭外,为了省事,也一直靠压缩饼干充饥,此时见专员大人并无敌意,请他们吃得又是这么奢华的美食,怎么有理由拒绝?

刹那毕竟放不下心,看着推车上满满的美味,有些迟疑,去包里摸出压缩饼干来。

雾隐健太向她挥挥手:“喂喂,这么多美味,怎么还去啃干粮?”看到刹那慢吞吞地坐到桌前,便指着推车,用责备的语气开着玩笑:“快布置饭菜呀,你这个懒女人,不会做家务吗?”

刹那默默地站起来,和兴奋地专员一起把推车上的杯盘碟碗摆到餐桌上,再次坐下后,她犹豫地说:“这些……太油腻了,我还是吃自己带的东西吧”

雾隐健太故作惊讶地问:“喂喂,你不会现在还惦记着‘食香药气体’吧?”

“食香药气体”并称为忍者五道,是忍者日常修行的指导。其中的“食之道”规定了忍者的食谱,诸如小麦、番薯、糙米、豆腐之类。这些热量很低的食品,让照此修行的忍者能保持轻盈的体态。

刹那对他的玩笑无感,摇摇头规劝道:“我总有种很不好的预感,还是吃咱们自己带的东西吧。”

雾隐健太瞪起眼睛夸张地笑着说:“哎呀哎呀,女人了不起的直觉呀,你觉得不好,恐怕是因为这位先生的眼睛长到你屁股上了吧,哈哈……”忍者试图用粗俗的笑话缓解她的紧张,见没奏效,又大大咧咧地说:“放松些,你也不想想,杨先生这么合作,谁能发现我们藏在这里?”

刹那不想违背他的意愿,切下一块牛扒,小心地咀嚼着。见上司得意得有些忘形,她心里忽然蹦出一个成语——乐极生悲。

这么紧要的时候,怎么可以这么想?她赶快把这个不祥的成语从脑海中驱赶出去,又默默念了好几遍“阿弥陀佛”。

看自己谨慎的部下终于肯享受美食,雾隐健太开心地笑着,也开动起来。切着流淌出汁水的牛扒,他想起那位爱吃牛扒的拿督。便拿起盛放蘸汁的银盏闻闻,回忆着当时的情景。“那家伙现在应该已经投胎了吧?”他看着对面佩戴着餐巾,煞有介事切着牛扒的专员,心想,要是在系餐巾的位置用苦无划开道口子的话,不知道这家伙的血会不会也喷得那么猛……

专员被他盯得不好意思,尴尬地笑笑,端起酒杯说:“这酒还可以,请尝尝”看刹那和雾隐健太都喝了口酒,解释说:“颠簸会破坏红酒的味道,邮轮上能喝到这种味道的红酒,已经很不错了。”又笑着对刹那说:“希望这一餐您吃得开心。”

刹那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低头切自己盘子里的牛扒。

眼见过了夜就到上海,又赶上这么个傻得不着四六的人质,雾隐健太心情好得简直没了边,打趣道:“喂喂,主人和你说话哪!”

专员再次尴尬地笑笑,忽然想到一事,问:“二位该不会是……夫妻吧?那样我可就太冒犯了……”

看到这家伙一副花痴的样子,忍者忍着笑说:“不是的不是的,我和她只是……”他一时间想不出该如何说明两人的关系,话说了一半就卡住。

刹那厌恶地说:“我们只是伙伴关系”

“对对,我们是伙伴”雾隐健太应和着她的话,把另一块牛扒送进嘴里。也许是手臂受了伤的关系,也许是绷了许久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他觉得自己困乏的难以忍受,似乎连咀嚼的力气都没有。

专员笑着点点头,似乎对他们的答案相当满意。他努力地坐直身子,想要保持自己的绅士风度,却还是一头栽倒在餐桌上。忍者惊恐地看向刹那,见她眼睛眯成一条缝,似乎也困得不行。

“妈的!安眠药!”雾隐健太一巴掌拍在高脚杯上,碎裂的玻璃扎进手掌,却也不过只让他多保持了几秒钟的清醒,这几秒钟的清醒就像猎豹口中的羚羊,再怎么挣扎,终究还会被身后的巨口吞没……

唐静手圈住耳朵,趴在门上听着。听了一阵,确认屋内再没有声音发出后,她熟练地掏出一个锥子样尖细的东西,伸进门锁里拧了两下,推开了门。

白珊和杜立端着枪瞄向屋内。黑兰却没他们那么紧张,伸头看见桌边三人都已躺倒,惊叹:“姚大叔,你这药真灵。”

那姓姚的青帮弟子得意地说:“怎么着,这回不说我是‘卖假药’的啦?”他是做药材生意的,时局艰难,药品行当也不好经营,谁都难免会做些鱼目混珠的事,但这黑妞长了张利嘴,经常贬损他是“卖假药的”。这一屋子东倒西歪,自然是出自他的手笔。至于如何把药粉撒进推车上的餐食里却不被侍者发觉,对于唐静这种积年老贼来说,实在是简单得不能再简单。

虽然敌人昏倒,白珊却丝毫不敢大意,端枪继续指着敌人,冲杜立使个眼色,杜立心领神会,拿出绳子准备捆人。

雷震不像他们那样紧张,走上前去踢了踢地上的雾隐健太,说:“不用紧张,两个钟头内他们不会有任何知觉。”

白珊满心惦记给袁伟报仇,此刻见刹那昏倒在地,怎么忍得住?噔噔噔走过去就要开枪。杜立见状,忙用手扳住枪机:“别急”。贺振良也说:“别急着杀,先问问清楚。”

雷震附和道:“没错,是得问问清楚。”又拱手对贺振良说了句“僭越了”,转头吩咐:“去,把东西找出来。”

严老七和大庆立刻按掌香吩咐行动起来,经过雾隐健太身边时,严老七照他的头重重踹了一脚,唾骂:“狗日的,再多活一会……”又埋怨:“早知道他们这么容易就着了道,何苦让兄弟们拿命去拼?”

雷震心想这两人在香港时行事处处小心,哪来的机会下药?也不多解释,只斥道:“赶紧找东西,别那么多废话。”

几个人没费什么劲,就从雾隐健太的提包中翻到了装有金印的匣子。严老七捧在手里兴奋地说:“就是它,错不了!”他端详了一下,用手轻轻一掀匣盖上的搭扣,那尊黄金铸就的小印便跳进了大家的眼帘。

黑兰好奇地凑上前看,问:“你怎么知道错不了?”

严老七指着金印说:“方三高五,尺寸在那摆着,错不了。”

黑兰嘴一撇:“这么小个东西,你看一眼就知道一定是方三高五?不是方四高八?”唐静拉了她一把说:“没规矩,你七叔是谁?还能看差?”须知这严老七是师承香山帮的大工匠,对尺寸的判断极其精确,别说是四四方方、形制规矩的印,哪怕是亭角拱顶这样复杂的造型,他只要一搭眼就能判断出长宽高,分毫不差。

黑兰和他斗嘴惯了,虽然听师娘说得在理,依旧不依不饶地问:“那可未必,万一是仿造的呢?”

严老七眼一瞪:“仿造的?谁能仿出来?”他知道帮头规矩,追回圣物后最先触摸圣物的须是掌香,便把盒子捧到雷震面前,说:“师弟,你给这傻妞讲讲。”

雷震把金印从匣子中小心地拈出来,招呼着黑兰:“你来看。”

黑兰凑过去左看右看没看出门道,问:“这?有什么问题吗?”

雷震扫了一下屋内的陈设,指着茶几上的铁铸的烟灰缸,说:“你再看看那个,看和圣物有什么不同。”

虽说美国人对头等舱客房中陈设的物件要求很高,这只马头形状的烟灰缸也算是做工相当精良的工艺品,但一对比就看出二者的差距——马头由于是铸造的关系,中间有一条细细的接缝,但螭虎身上,则完全看不见任何缝隙。

“这有什么?这马头是两半模具浇铸的,当然会粗糙些。”黑兰不服气地辩解:“这老虎我猜是用失蜡法做的,肯定看不见缝隙呀。”她虽然不会工艺,但毕竟久在兰山帮头,一些常用技法的名字还是叫得出来的。

雷震和严老七对视一笑,说:“如果我说,这螭虎也是拼到一起的,而且还能打开,你信不信?”

“啥?!它身上连缝都没有,怎么可能打开?”黑兰简直无法相信,凑近仔细观瞧时,只听严老七得意地说:“别光找缝,你仔细看看螭虎身上纹理。”

她仔细看着虎身上的纹理,终于,在螭虎弯曲的关节和腰身凸起的肌肉线条上,找到了比发丝还要细的痕迹。可是,这样纤细的,不规则的弧形,难道会是零件的接缝?

见平素尖牙利嘴的黑妞满脸惊叹,严老七更加得意,问:“怎么样?被老祖宗的手艺吓一跳吧?”

兰山众人在为金印的真伪争论不休时,白珊已翻找到雾隐健太藏在烟盒里的东西,呈给贺振良。贺振良拿着这张手牒翻了翻,和杜立对视一下,都明白了对方心中所想——既然找到了金印并确认过了,也知道了对方的身份,那就赶快开始审问这两个日本鬼吧。

把两人捆了个结实,兜头浇下一盆凉水,外加一顿干脆的耳光后,他们醒了过来。

贺振良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见刹那吃力地睁开眼,悠悠说道:“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听到这句熟悉的问候,刹那想起,在浅野的套房里时,他也这么说过,这该死的语气和该死的表情,完全没有丝毫的改变!但有些东西还是改变了——现在被捆住了手脚,再没法拿到头上的钢簪。

见她冷冷盯着自己不说话,贺振良又问:“说吧,你们为什么要这金印?”

“你们这些卑鄙的支那猪!”刹那愤怒地骂,一面小幅度晃动着手腕,试图挣脱绳索。后脑立刻感到一阵冰凉,白珊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别乱动,当心和你老板一个下场”

是她!那时候,就是她射爆了浅野重一的头!刹那对这个声音也很熟悉,她转过头笑笑说:“我老板好歹有个痛快,你的朋友死前连气都喘不上来……”

白珊想起袁伟死前的惨状,浑身颤抖,“咔”地推开手枪的保险。

贺振良低吼:“冷静!”等她稍微平复些,又问刹那:“浅野重一再有钱,只怕也雇不起你这样的人,说,你要这金印干什么?”

“我这样的人?你知道我是什么人?”

贺振良一笑:“当然知道。你是‘梅’的人,他是部长助理嘛。”说着扬了扬手里的手牒,继续问:“所以我很好奇,到底是什么东西能让你们出动一个少佐来亲自执行任务?”

“嗤”刹那轻蔑地一笑,反问道:“好,咱们有来有往。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要这金印吗?那你先告诉我,你们要这金印干什么?”

贺振良看了雷震一眼,说:“干什么?这金印本就是我们的东西,物归原主这个成语,你懂吗?”

一直没出声的雾隐健太忽然大笑起来,说:“物归原主?真不要脸。你把这金印拿过来仔细看看,印文明明白白写着,这是丰臣秀吉的东西,怎么成了你们的?”

“你以为印文上写着丰臣秀吉,这东西就是你们的了?”雷震直直逼视着他说:“就像满洲,上海,南京,青岛,和所有被你们占领的地方,你以为刷上标语,建立个听话的傀儡政府,这些地方就是你们的?”他说得激动,连忙深呼吸了几下,等情绪平复些,又说:“你们想必以为这东西是堀田重光造的吧?屁!他就是个贼,这东西是我们的圣物,是他从我们老祖宗那儿偷的!”

毕竟很多人都不知道金印的来历,更别说会知道堀田重光是何许人也了,能说到堀田重光,至少说明这家伙对金印有相当深的了解。但雾隐健太根本不相信他说的,倔强地分辩道:“这金印所有的长度都是五和三,契合太阁家纹‘五三之桐’的数理,难道你们老祖宗也要来拍我们太阁的马屁吗?”

雷震大笑,笑到几乎直不起腰来,仿佛这个日本人说出的不是疑问,而是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笑得差不多了,他鄙夷地看了雾隐健太一眼,对严老七说:“我懒得跟这种门外汉废话,你给他好好上上课吧”

严老七抱着膀,拿腔作势地说:“你们肯定以为这‘方三高五’是这圣物的尺寸了,是不是?”见对方点头,又说:“你去拿把尺子仔细量量就知道,这两个尺寸都不准确,只是接近而已。”

“啊?那你刚才说……哎呦……”黑兰想起刚才和严老七的嘴仗,又要发话,被唐静狠狠掐了一把,见师娘瞪着自己,只好生生把后半句的话咽回肚里。

“你是说年代久了,它变小了些?”雾隐健太茫然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跟年代狗屁关系没有,它本来就是这个尺寸”严老七冷笑道:“在那个年代,中国压根就没有厘米的概念,圣物是按‘厘’来标定尺寸的。它宽87厘,高147厘,跟你说的五三之数连边都不搭。”

雾隐健太想想觉得有道理,又一想当时日本之所以会接受“厘米”的概念,是因为受葡萄牙人影响渐渐西化,所以才会按照“厘米”来度量长度。但这些并不是值得炫耀的事,还是不提为好。却依然狡辩道:“一个尺寸的误差而已,不能说明这不是我们的东西。”

贺振良不想在这些事上跟他们扯皮,只想问出关键问题,他咳嗽一声打断了两人的辩论,问:“丰臣秀吉流传于世的骨董不少,怎么这金印竟会让你们两位军方的精英去干偷鸡摸狗的勾当?难道说,这东西对军方来说,有什么特殊的价值?”

对这个问题,雾隐健太和刹那都没有回答。

严老七是个爱钻牛角尖的轴性子,见无人说话,又接着刚才的话说:“行,就算你说尺寸不对是误差,可你知道它有机关,能打开吗?”

雷震听他说出圣物的秘密,惊道:“七哥,怎么说这些?”

严老七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却不愿在日本人面前丢了威风,大剌剌地说:“怕啥?反正他们也活不多久了,叫他们死个明白也好”。

听他说金印的机关,雾隐健太立刻来了精神,抬头问道:“你知道怎么打开?”

严老七得意地看了眼雷震,说:“我不知道,但有人知道。你当这圣物是人人都会开的糖罐子吗?”他这句是实话,倒不是故意推脱。金印的开启方式历来是由兰山掌香秘传给继任者,其他弟子无从得知。

雾隐健太一听他这么说,更要引诱他打开金印,说:“好,你叫会的人打开来给我看看,只要你们能打开它,我就承认这金印是你们的。”

“这……”严老七扭头看看雷震,见向来温和的掌香正满脸严厉瞪着自己,立刻心虚起来,却仍梗着脖子说:“你叫我打开就打开?老子凭什么听你的?”

雾隐健太见他这副模样,继续激他说:“打不开就说打不开,别瞎吹牛了……”

“你承认不承认,又有什么关系?”通过他们的对话,贺振良已判断出对方的目的,说:“你是想看看里面的东西吧?”他不知道金印里究竟是何物,但能值得日本军方窃取的,必然非同小可,便扭头对雷震说:“不如请掌香把圣物打开,让这家伙死个明白?”见雷震踌躇,进一步劝道:“我们的任务是截获他们的目标,他们真正想要的,应该不是金印,而是里面藏着的东西。不如现在把它打开,你带走金印,我把里面的东西带走,这样咱们两下里都好交待。”

等贺振良说完了,雷震思虑再三才说:“我得把圣物带回兰山,在祖师牌位前打开。这是规矩,对不住……”

听贺振良说要把金印和里面的东西分开,又说“都好交待”,雾隐健太看出他们不是一伙,想起两次对自己发动袭击的人都来自76号,而和自己掰扯金印来历的人正是昨天在百利楼下望风的那个,心想难不成这家伙也是76号的?便扬扬下巴对雷震说:“喂,我开个条件给你,咱们来做个交易吧。”见对方看着自己不说话,他继续说道:“你不是知道我的身份吗?放了我,我也只要里面的东西,金印也是交给你带走,不过,我会告诉李士群或者丁默邨,让他们升你的官,再给你一大笔赏金!”

不料这一番话让雷震再次大笑起来,雾隐健太正摸不着头脑时,只见雷震转头对贺振良说:“贺长官,我没什么要问的了,如果你也没有问题,我看现在时候也不早了,咱们这就送他们上路吧。”

贺振良本想再多问点关于金印里面所藏东西的事,此时听雷震说“送他们上路”,知道这两个日本人已被绝了活着的念想,自己只怕再也问不出什么,便冲白珊挥挥手。她调转枪托正要砸下,却听刹那说:“等等!”他抬手止住白珊,看着刹那,只听她说:“我提醒你们,这是美国船,事情闹大了你们也收拾不了。”

贺振良打个哈哈,说:“多谢提醒,但你可能忘了,你们一直藏在这里,船上的人都以为你们在开船前就离开了。”他摊开双手说:“两个原本不在船上的人消失了,这算是什么收拾不了的事吗?”他不再多解释,扭头冲白珊使了个眼色。

白珊再次拿起枪柄,又听杜立说:“别,便宜了。”

这句话任谁听都是无比莫名其妙,但白珊却知道,老怪是在劝自己不要打晕他们,不然,让他们在失去意识的情况下被处死,没多大痛苦,确实太便宜了他们。

贺振良当然也听明白了,下令道:“就这么活着把他们推海里去”又叮嘱:“捆紧,堵住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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