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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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元朗背井离家乡圣火王抢亲沈家庄

赵匡胤品尝到了酒的滋味,接下来大口畅饮。过山虎笑道:“小兄弟好酒量。”赵匡胤道:“这是我第一次饮酒,酒量如何,我自己也不清楚。”过山虎道:“小兄弟贵姓?”赵匡胤当下自报了姓名,反问道:“过山虎是你的诨号,你又叫甚么?”过山虎道:“我姓龚,排行老三,赵兄弟若是不弃,可以称我龚三哥。”赵匡胤生性豪爽,当下叫了一声‘龚三哥’。龚三也叫了一声‘赵兄弟’,又道:“前辈武功深不可测,晚辈佩服的五体投地。晚辈有一件事百思不得其解,前辈这般身手,为何要在军中喂马?”老兵摆手道:“不说这些,喝酒。”龚三见他不愿意回答,只得作罢。

这是两名混混卖了大块骆驼肉和一条羊腿回来,骆驼切成了小块,羊腿却是一整条。龚三笑道:“二位吃肉。”赵匡胤也不客气,抓起羊腿,大啃起来,龚三和老兵只能分食骆驼肉。转瞬之间,三人喝光了那坛小红槽。龚三拍开梨花春酒坛的泥封,道:“前辈,再尝尝梨花春。”老兵喝了一口,咂了咂嘴唇,点了点头。

赵匡胤品了一口,但觉梨花春的味道更甜,香气更加浓郁,连声叫好。他天生海量,虽然后喝酒,可是鲸吞牛饮,后来居上,竟然喝的比老兵和龚三还多。他饭量极大,一条羊腿啃的只剩下骨头,喝了大半坛酒,才算饱了。酒足肉饱,当真酣畅淋漓,摸着鼓起来的肚子,不停打嗝。

龚三笑道:“今天能陪前辈喝酒,当真痛快之极。”老兵嘿嘿而笑,道:“老兵打残了你一条腿,你却不计前嫌,请老兵喝酒,似乎不合情理。”龚三道:“晚辈佩服前辈武功,而且改邪归正了。”老兵道:“酒喝完了,你们可以走了。”龚三十分识趣,当下告辞。走出马棚,问道:“赵兄弟,你和前辈是师徒吗?”赵匡胤摇头道:“不是。”龚三又道:“前辈是甚么来历?”赵匡胤如实道:“老兵不许我说,你想知道,自己问罢。”

转眼过了三四年,赵匡胤已经十九岁了,如今脸上稚气已然尽脱,身形魁梧健硕,站起来比父亲还高半个脑袋。这几年勤学苦练,无论起风下雪,从未中辍,自是突飞猛进,不可同日而语。

这天他在贺家门前东张西望,贺贞正坐在堂屋桌旁刺绣,笑道:“你看甚么?”她已经十六岁了,头上梳着发髻,两道眉毛又细又长,一点朱唇。或是抹了少许胭脂的缘故,腮颊晕红。赵匡胤见她笑靥如花,不禁醉了,道:“我看你呀!”贺贞道:“家里没有人,进来罢。”赵匡胤当下走了进去,坐在桌子的另一侧,问道:“你绣甚么?”贺贞道:“我在绣鸳鸯。”赵匡胤道:“我瞧瞧。”他并不懂得刺绣,但见罗帕上柳丝如雨,波纹潋滟之中,老只鸳鸯耳鬓厮磨,神态亲密,当下道:“这不是鸳鸯戏水吗?两只鸳鸯就是咱们二人,这只大的是我,小的是你。”贺氏瞋道:“才不是呢。”赵匡胤笑道:“不是我们却又是谁?”贺氏笑而不答。

贺贞身上的幽幽少女体香,送入赵匡胤鼻端,不禁如痴如醉,道:“贞儿妹妹,你真美。”两人青梅竹马,虽然已经长大,还是以‘贞儿妹妹’、‘元朗哥哥’相称。贺贞闻言一笑,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赵匡胤道:“你家还有没有酒?”贺贞嗔道:“原来你看我是假,要喝我家酿的酒才是真的。”一边说话,一边打了一碗。赵匡胤一饮而尽,道:“你家酿的酒就是好。”贺贞道:“我在跟阿娘学酿酒,不过总是酿不好。”赵匡胤喜道:“这么说来,以后有酒喝了。”顿了一顿,又道:“家里没有人,咱们出去玩玩罢。”贺贞问道:“有甚么好玩的?”

赵匡胤想了一会,道:“骑马怎么样?”贺贞点了点头,赵匡胤道:“你等我一下。”说着快步来到马棚,只见老兵坐在草料旁打瞌睡,大声道:“老兵,借马骑一下。”也不管他是否答允,解开枣红马的缰绳,一跃而上,驰马回到贺家门口,跳下马来,道:“贞儿妹妹,咱们走罢。”贺氏走了出来,关上房门。她身穿一件桃色襦衣,一袭碧纱裙,脚上一双绣花锦鞋,身形婀娜娉婷。赵匡胤把她抱上马背,然后跃起,坐在她的后面。吆喝一声,驰马奔出大院。

赵匡胤驰马在城外奔跑,贺贞倚着他宽厚坚实的胸膛,觉得十分踏实,心中甘之若饴。赵匡胤软玉在怀,也是说不尽柔情蜜意。两人不时互相注视,却不说话,冀盼这么驰骋下去,永远没有止境。

回到大院,枣红马缓缓走到贺家门口停下。贺家的大门已经开着,贺夫人走了出来。赵匡胤叫了一声‘婶婶’之后,抱了贺贞下马。贺夫人面带微笑,道:“元朗,待会就在婶婶家吃晚饭,我擀面条给你吃。”赵匡胤答应一声,道:“侄儿先去还马,一会就回来。”说着翻身上马。

来到马棚,只见龚三和老兵盘膝相对,坐在地上喝酒。两人中间的空处放着切好的羊肉,另有两坛酒。龚三隔三差五带着美酒孝敬老兵,他们早已化敌为友了。龚三笑道:“听说你骑马去了,咱们没有等你,快来喝酒。”赵匡胤拴了枣红马,摇头道:“今天不能喝了,要去贺家吃面。”龚三奇道:“贺家的面条比我的美酒和羊肉还香吗?”赵匡胤道:“面条自是比不过美酒和羊肉,不过贺婶要我吃面,不能拒绝。”龚三和老兵都知道他与贺贞青梅竹马,两人心知肚明,吃面是借口,和贺贞形影不离才是真的。

老兵‘哼’了一声,道:“早知你这小子重色轻友,当初就不该教你武功了。”赵匡胤见他佯怒,心中不以为然,道:“我少喝一口,你老人家不是能多喝一口吗?”老兵闻言大笑,笑的太猛,咳了起来,久久不绝。赵匡胤问道:“你怎么了?”老兵虽然没有收他为徒,可是一身武艺倾囊相授,心中一直视如师父。当下轻拍老兵的背脊,道:“你是不是病了,以后少喝点酒。”老兵白了一眼,道:“快走,快走,莫要扫了咱们喝酒的兴致。”龚三道:“元朗兄弟血气方刚,贺贞小娘子也是情窦初开,你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双,甚么时候喝你们的喜酒?”赵匡胤自己都不知道,自是答不上来,笑了一声,大步而去。

赵匡胤径直走进贺家,贺家人已经都在吃面了。赵匡胤叫了一声‘叔叔’、‘婶婶’。贺景思道:“坐罢。”赵匡胤从小就经常到贺家蹭吃蹭喝,熟的和自己家一样,当下坐到了贺景思对面。贺夫人盛了一大海碗面条放到他的面前,道:“快吃罢。”赵匡胤拿起竹筷,大口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说:“婶婶下的面条,就是好吃。”贺夫人笑道:“好吃就多吃些。”赵匡胤一边说是一边狼吞虎咽,口里塞满了面条,话声含糊不清。贺贞微微颦眉,道:“慢一点,又没有人和你抢。”贺夫人见他吃的酣畅淋漓,越看越是喜欢。

赵匡胤和贺贞青梅竹马,从小就相依相伴。虽然已经长大成人了,却从不避讳,还和小时候一样亲密无间,宛如恋人一般。他们自己知道,两家的大人也看在眼里,只是谁也没有捅破而已。贺夫人看赵匡胤大口吃面,简直就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

正在这时,赵弘殷夫妇走了进来。杜氏道:“咱们家没有面吗?非要吃贺夫人做的面条?没有一点规矩。”赵匡胤当下放下了碗,站到墙边。贺夫人招呼道:“快坐,快坐。”贺景思待赵弘殷夫妇坐下,问道:“赵兄有事吗?”赵弘殷看了儿子一眼,笑道:“咱们两家好的就像一家,两个孩子从小玩到大,也到了成亲的年纪了。不如找个媒婆,给他们算算日子,早点成亲。”赵家人早就认定了贺贞这个儿媳,因此赵弘殷开门见山,开口就提亲事。贺家也早就当赵匡胤是女婿,自是欣然应允。两家门当户对,都觉得这门亲事理所当然,没有多说一句话,就这么定了下来。赵匡胤和贺贞眼见终于水到渠成,自是满心喜悦,互相凝望,眉目传情。

赵匡胤想到了老兵,道:“贞儿妹妹,我带你去见一个人。”杜氏道:“天都黑了,你要去哪里?”赵匡胤道:“孩儿去去就回来。”贺夫人笑道:“让他们去罢。”赵匡胤牵着贺贞一手,走出大院。贺贞问道:“你要带我去哪里?”赵匡胤道:“我带你去见喂马的老兵。”贺贞大惑不解,道:“你说的是哪个整天喝的醉醺醺的老兵吗?为甚么要去见他?”赵匡胤没有忘记当初立下的誓言,道:“以后再告诉你,总之要见他一面。”贺贞见他执意如此,不再追问。

来到马棚,赵匡胤见老兵蜷缩着睡在草料堆上,叫了一声。老兵似乎非常困倦,答应一声,并未睁开眼睛。赵匡胤道:“老兵,我要成亲了,这是贞儿妹妹,我带她来见你。”老兵只是‘嗯’了一声。赵匡胤见他面无颜色,呼吸也是断断续续,问道:“你生病了吗?”老兵不答,犹是沉睡。贺贞道:“或许他太累了。”赵匡胤道:“你先睡罢,我明天再来看你。”

次日,杜氏请来媒婆,抄了赵匡胤和贺贞的生辰八字,算出了吉日。两家见再过十多日就是吉日,自是急忙张罗准备。赵家又要将房子里里外外粉刷一新,又要布置新房,赵匡胤自是忙的首尾不能相顾。韩令坤得知赵匡胤这个好兄弟成亲之日近在咫尺,自是日日帮忙出力。

这天龚三来到赵家,裁缝正在用皮尺为他量身体。赵匡胤笑道:“再过几天,我就要成亲了,原本打算今天告诉你,可巧你自己来了,到时候一定要来喝我的喜酒。”但见龚三神情凝重,眉宇之间竟然有哀伤之色,大不寻常,问道:“你怎么不高兴?”龚三道:“老兵死了。”惊闻此言,赵匡胤顿时傻了,自言自语道:“老兵死了?老兵死了?”龚三点了点头,道:“他昨天死的,我出钱给他买了块地,让他入土为安了。知道你要成亲了,因此没有告诉你。”赵匡胤道:“老兵的墓在哪里,我要去祭拜他。”话犹未了,已经冲出了房门。

龚三买了一坛酒和纸钱,带领赵匡胤来到墓地。赵匡胤跪着墓前,抱头痛哭。龚三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人生不能复生,节哀罢。”赵匡胤道:“老兵,你生前传授武艺,却不许我叫你师父,现在我总能叫你一声师父了罢。”烧了钱纸之后,又把酒水沥在墓前,道:“你生前最爱喝酒,我倒酒给你喝。”龚三此前以为他们是忘年之交而已,此时方知实为师徒,叹道:“老兵知道你一片孝心,九泉之下也瞑目了。”赵匡胤问道:“老兵弥留之际说过甚么没有?”龚三道:“他轻轻叫了一声‘阿佩’,就闭眼了。”赵匡胤知道老兵心中念念不忘的乃是妻子,不禁感慨万千。龚三道:“老兵走的时候神情安详,似乎没有甚么遗憾,你也不要难过了。”赵匡胤拜了三拜,站起身来,道:“我以后再来看你。”

这天赵贺两家张灯结彩,两家门前各自摆了二三十桌酒席。两家同住一座大院,省了许多事。赵匡胤身穿喜服,把贺贞背回赵家。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之后送入洞房。龚三不但赠送厚礼,还带领众兄弟助兴。席间猜拳行令,吆五喝六,自有一番热闹。赵匡胤和贺贞洞房花烛,自有说不尽的柔情蜜意,缠绵悱恻。

此日清晨,赵匡胤醒来,只见贺贞闭着双眼,情不自禁,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贺贞幽幽醒来,道:“你偷偷摸摸的做甚么?”吐气如兰,话声软糯悦耳。赵匡胤道:“你说话真好听。”贺贞微微一笑,道:“那就听一辈子。”两人新婚燕尔,喃喃细语,说不尽的缠绵,道不完的柔情,不知时光之过。

韩令坤早就当兵去了,老兵也辞世了,赵匡胤这个第一大闲人于是每天和龚三呆在一起,不是喝酒赌钱就是舞枪弄棒,倒也惬意快活。

这天戌牌时分,赵匡胤浑身酒气回到家中。走进家门,只见父母和妻子坐在堂屋。都这个时辰了,他们还没有歇息,赵匡胤不用想就知道有事。果然杜氏板着脸孔道:“又喝酒了?成天跟着过山虎那群混混厮混,心中有没有善恶之分?”赵匡胤道:“过山虎早就改邪归正了,孩儿每天和他练武,没有惹是生非。”杜氏道:“你看看自己,站起来比阿爹还高,吃起饭来比一家人都多。原想成亲之后就懂事了,哪知还是一如既往地胡闹。贺贞已经有了身孕,你还是这么游手好闲,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害不害臊?”赵匡胤道:“其实孩儿早就想过了,孩儿练的一身武艺,想和韩令坤一样,也去当兵。”

赵弘殷道:“你阿娘始终觉得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因此冀望你能谋个文职出身。”顿了一顿,又道:“如今的大兵们个个桀骜不驯,打起仗来贪生怕死,闹起事来不要命。驱逐武将、阵前倒戈、聚众闹事、赌博斗殴,乃是家常便饭。说是军纪败坏,一点都没有错。兵强叛将,将强叛君。天子要看武将的脸色,武将又要看兵卒的脸色。种种劣迹恶行,天下人无不侧目而视,畏之如虎,却又无可奈何。阿爹和阿娘早就商量好了,你去随州投奔刺史董宗本。他和我从前是同僚,私交甚笃,一直都有书信往来,一定会帮你的。这是阿爹写的信,到了随州交给他就是了。”

杜氏道:“你阿爹是军官,隔三差五就要随军出征。每次出征,阿娘都提心吊胆。倘若你也当兵,还不急的一家人惶惶不可终日?因此想要你谋个文职出身。不求你飞黄腾达,但求平平安安。”顿了一顿,又道“早点睡罢,明天就动身去随州。”赵匡胤大吃一惊,问道:“明天就去随州吗?”杜氏道:“你也是快要当父亲的人了,还想赖在家里吗?”

赵匡胤答应一声,扶着贺贞回到房间。她已经有了四个月的身孕,肚子微微凸起来了。两人并排坐在炕沿边上,赵匡胤搂着娘子的肩膀。贺贞喃喃道:“你明天就要走了出门在外,自己保重身体。”她小鸟依人一般依偎在赵匡胤怀中,赵匡胤不禁依依不舍,道:“你身体一向单薄,也要自己保重。”贺贞道:“婆家和娘家同在一个大院里,我受不了委屈的,你放心好了,只是心中舍不得。”

赵匡胤道:“我又何尝舍得你?”转念一想,又道:“阿爹阿娘说的没错,好男儿志在四方,我早就该出去闯荡闯荡了。”贺贞道:“是啊,喝酒容易误事,以后少喝酒多读书。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外面不比家里,说话做事都要留个心眼。阿爹阿娘都望子成龙,莫叫他们失望了。”赵匡胤颔首说是。

次日赵匡胤挎着包袱,提着长棍走出家门,贺贞送出大院,因为依依不舍,眼眶中含满了泪水。赵匡胤怕她难过,笑道:“娘子,等我的好消息。”贺贞点了点头。赵匡胤道:“我走了,你回去罢。”贺贞道:“自己保重。”赵匡胤心中一阵酸楚,害怕自己情难自禁,道:“我走了。”贺贞道:“记得时常写信回来。”赵匡胤答应一声,大步而去。贺贞看着丈夫离去,终于忍不住泪水簌簌而落。

关山漫漫,云河迢迢。赵匡胤一路跋山涉水,路过义阳,行至桐柏山麓。翻过桐柏山,就是楚国国境了。路过一座村庄,只见二三十个村民聚在一座宅院外指指点点,说东道西。那座宅院门口两座石狮,三层高的台阶,大门紧闭。虽然看不见里面,但是宅院占地极广,想必这户人家非富既贵。这座府邸大门紧闭,而村民们聚集不散,似乎发生了甚么非同寻常的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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