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1 / 2)
刺史府元朗立军令慈颜色董母护独子
三天过去了,别说没有一个人应募从军,便是看热闹的人也寥寥无几。董遵海再也坐不住了,急的人都瘦了一圈。胡子也没有刮,一根根长了出来,仿佛刚刚冒出地面的小葱一样。他在校场来回踱步,大声道:“都过去三天了,还是没有招募到一个新兵,你们快想想办法呀。”何旭抓耳挠腮,神情为难,道:“没有人愿意当兵,总不能硬拉些流民乞丐来充数罢?咱们也是无能为力。”董遵海神色大变,怒道:“这是甚么话?喝酒扯闲篇的时候,你们都一个个神通广大。怎么到了做正事的时候,就束手无策了?别以为这是我一个人的事,办砸了这件事,咱们谁也逃脱不了。”他颐指气使惯了,心烦意乱之下,对着众人又吼又叫。
李进皱眉道:“咱们一个也没有闲着,每天穿大街走小巷,喊的嗓子都破了,也没有人愿意搭理。说句不好听的话,人们愿意看一个疯子傻子自言自语,也不愿理会咱们。没有人愿意从军,总不能拿着刀硬逼着人家当兵罢?”董遵海怒道:“再要是招募不到新兵,说不定就要用这个狠办法了。”他也知道自己说的是气话,发发牢骚而已。
众人一筹莫展之际,赵匡胤道:“我倒是有个办法。”何旭问道:“甚么办法,你快说。”赵匡胤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董遵海摇头道:“这算甚么法子?刺史没有给钱,没有钱赏给新兵。”赵匡胤见他误会了自己的意思,道:“我这个重赏之法是这样的,先拿出些许钱财出来,做为赏金。只要身高五尺五寸以上,年纪十六岁以上的人都能和我比武。打败我的人就能得到赏金,给我打败的人就要从军。你们以为如何?”众人看到一线转机,不禁议论纷纷。董遵海道:“要是有人打败你,是不是就要给他赏金?”赵匡胤极为自信,道:“我想随州还没有人打得败我。”虽然这句话不包含面前诸人,但是董遵海却偏偏要往这上面想,心想:“你说打遍随州没有对手,岂不是连我也算上了?”念及于此,冷笑道:“你好大的口气,欺负随州无人吗?”
赵匡胤不知道他为何大发雷霆,当下道:“要是打输了,我愿意自己拿赏金出来。”董遵海要的正是这句话,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赵匡胤昂然道:“我赵匡胤说话算话。”董遵海不信赵匡胤打遍随州无敌手,道:“好罢,赏金是一百两黄金。”赵匡胤也和他赌上气了,道:“一百两黄金就一百两黄金。”这么大的事,董遵海不敢自作主张,于是回到官署,和父亲商量。
过去了三天,还是没有招募到一个新兵。这样下去,朝廷势必追究。为了这件事,董宗本表面上不动声色,实则坐立不安,心急如焚。他见董遵海等人回来,板起脸孔问道:“你们不在校场招募新兵,回来做甚么?”董遵海道:“人们不愿意从军,到现在也没有募到一个新兵。”董宗本道:“不管愿不愿意,随州半年之内必须招募到一千二百名新兵,训练完毕之后送往京师,编入禁军。这是朝廷的诏令,不论用甚么办法,都要如期做到。”神情严厉,一付公事公办的样子。
董遵海道:“禀告刺史,赵匡胤有个主意,拿出一百两黄金作为赏金。如果有人打胜他,就能得到赏金。要是输了,就要自愿从军。这个办法是否可行,请刺史定夺。”董宗本凝视赵匡胤,问道:“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赵匡胤回道:“我见没有人愿意从军,因此想到了这个办法。”董宗本不无顾虑,问道:“万一你每场都输,刺史府岂不是要赔的底朝天?”董遵海道:“他说过了,倘若输了,自己掏腰包,赏金由他自己出,与刺史府没有干系。”赵匡胤道:“正是如此。”
董宗本神色冷峻,厉声道:“你有甚么本事,敢夸如此海口?”赵匡胤道:“我自幼习武,练得一身武功,不说打遍天下无敌手,世上只怕没有几个人能胜的了我。”董宗本见他成竹在胸,信心十足,道:“年青人,话不要说的太满了。”赵匡胤道:“刺史若是不信,可以拭目以待。”这句话狂妄自大之极,除了董遵海,众人都替他捏了一把汗。何旭见董宗本脸色一沉,怕他动怒,于是靠拢过去,往赵匡胤脚后跟踢了一下,笑道:“刺史若是觉得不妥,可以用别的半法。”赵匡胤虽然知道何旭是在打圆场,可是天不怕地不怕,道:“我觉得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好办法了。”李进见他固执己见,连使眼色,可是赵匡胤视而不见。
董宗本能成为一州刺史,绝非泛泛之辈,除了心思缜密,见识更高人一等,知道赵匡胤是赌徒的心思。走到堂下,心想:“年纪轻轻,居然狂妄不羁,当真不知天高地厚。”念及于此,道:“军中无戏言。”赵匡胤正色道:“我愿立军令状。”董宗本颔首道:“好罢,就用你的办法招募新兵。”他答允下来,并不是相信赵匡胤,而是时间紧迫,耽误不起,不得不另辟蹊径罢了。
打败赵匡胤就能得到一百两黄金的消息不胫而走,在随州传的沸沸扬扬,人尽皆知。次日清晨,无数看热闹的人们四里八乡赶来,如潮水一般涌向校场,把偌大的校场围的水泄不通。男女老少,各色人等。谈天的说地的,打的打招呼,见的见礼。不管认不认识,都能聚在一堆,谈论招募新兵这件事。那些卖糖果、卖凉茶、卖饼的小商小贩见缝插针,穿梭于人群之中,大声吆喝叫卖。一夜之间,训练军士的校场,竟然成了随州最热闹的地方。不知道的外地人,还以为这是集市。
李进和何旭带领十名军士在校场外维持秩序,将符合身高年龄的人编成顺序,站成队列,依次叫号入场。一百两黄金相当于一千多贯铜钱,当真是一笔巨财,正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报名比武的人络绎不绝,短短一个时辰,号都排到了一百位了。
第一个进入校场的是一名三十多岁的中年人,身形魁梧,只比赵匡胤矮半个头。赵匡胤问道:“你知道比武的规矩吗?”那人看了看桌子上摆放整齐的金锭,道:“我知道,比胜了就能得到那些黄金。”赵匡胤笑道:“比输了就要从军。”那人似乎成竹在胸,道:“我未必会输。”赵匡胤道:“先签字画押,输了不能反悔。”待那人签字画押之后,问道:“你想比甚么?”那人道:“我是打猎的猎户,擅长箭法,要和你比试箭法。”赵匡胤冷笑一声,道:“睁着眼睛谁都会射箭,要比试射箭就蒙上眼睛。”
两人各自拿了木弓及三支羽箭,走到一条白线外,这条白线距离箭靶一百五十步。柯凡和胡冕分别用黑布条个他们蒙上眼睛,蒙上眼睛之前,赵匡胤就记住了箭靶的方位。不假思索,连射三箭,三支箭都射在靶上。而那人两支羽箭命中箭靶,一支射偏了。他输无话可说,只得当场换上军服,成了一名新兵。
比武的人陆续进入校场,无论是拳脚功夫还是弓马骑射,都是赵匡胤的手下败将。赵匡胤年纪轻轻,不喜欢拖泥带水,每打败一个人都只须三招两式,干净利落,眨眼之间的事而已。一天下来,竟然招募了二百名新兵。照这样下去,招募一千二百名新兵,只要短短六天。
众人把新兵领到军营,安顿好了之后,方才离去。何旭道:“忙了一天,我都腰酸背痛了。”李进道:“你算甚么?赵匡胤一个人单打独斗,行云流水一般对付二百名新兵,才叫是累。”何旭道:“是啊,打了一天,你累不累?”赵匡胤精力充沛,浑身使不完的力气,一天下来,依旧面不改色,道:“我不累。”李进道:“累了一天,先去喝酒解解乏。”
众人来到得意居,点了酒菜。何旭为众人斟了酒,道:“赵兄弟,你劳苦功高,咱们先敬你一盏。”李进道:“是啊,招募新兵的事,你功劳最大,应该先喝三盏。”赵匡胤虽然不居功自傲,毕竟还是颇为得意,当下连喝三盏,这三盏都是何旭斟的酒。李进笑道:“赵兄弟酒量好武功高,性情豪爽,真乃人中豪杰。”何旭道:“说到这里,我有句肺腑之言,早点认识赵兄弟就好了。”赵匡胤笑道:“现在认识也不晚啊。”何旭拍着桌子道:“对极,对极。”
赵匡胤没有来到随州之前,何旭等人众星捧月一般围着董遵海转。可是如今都视赵匡胤为英雄豪杰,及尽赞誉之能事。反而对他视若无睹,似乎可有可无。他心中格外不知滋味,一脸阴翳,独自喝着闷酒。他心眼比针眼还窄,看着赵匡胤与何旭等人高谈阔论,谈笑风生,竟是越看越不顺眼。仿佛一根刺扎进了肉里,浑身难受。
到了第二天,校场依然是人山人海,比武的的人和昨天一样,还是排起了长队。过了十多天,已然招募到了一千二百新兵。这件事虽然一波三折,最终功德圆满。董宗本见赵匡胤机灵能干,于是提拔他做了军校,命他协助董遵海训练新兵。赵匡胤二十出头,锋芒毕露、血气方刚的年纪,正愁一身力气没有地方施展,自是欣然应允。他豪爽大度,在校场上一丝不苟。下了校场,和新兵们喝酒赌钱,打成一片。训练新兵的那一天起,就搬出了董府,住在军营。
这天中午休息的时候,董遵海、赵匡胤和何旭等人坐在厢房里海阔天空的闲聊。李进道:“唐朝灭亡以来,历经后梁、后唐、后晋三朝,如今又是汉朝。朝代更迭,正是风水轮流转。却不知汉朝能否长久,会不会和前面的朝代一样短命?”董遵海道:“要说当今天子得以建国号汉,开创大汉基业,不过运气十足好罢了。耶律德光在开封登基之时,当今天子按兵不动。当今天子兵出太原的时候,耶律德光又暴亡于杀胡林。随军的文武大臣拥立耶律阮为帝,可是述律太后却拥立其子耶律洪古继承皇位。耶律阮于是领兵回去,和皇祖母算账。辽军骁勇善战,纵横天下无敌手。要不是耶律阮急着回去和叔叔争夺皇位,而是统兵杀回开封,岂有汉朝?因此说当今天子能龙驭天下,实是好运连连的缘故。”
赵匡胤与他所见不同,当下道:“遵海兄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当时天下大乱,辽军劫掠烧杀,天怒人怨,军民奋起反抗,打得辽军抱头鼠窜。当今天子审时度势,兵出太原,正是上顺天意,下应民心。出兵的时机恰到好处,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就算耶律阮不回去和耶律洪古争夺皇位,杀回开封,也讨不到好。”董遵海见他当众反驳自己,艴然作色,怒道:“你没有读过兵书,懂得甚么天下大势?”言罢拂袖而去。李进道:“你去哪里?”董遵海不答,怒气冲冲出了校场。
何旭摇头道:“不过扯闲篇闲谈而已,至于大发雷霆吗?”李进道:“他就是这样的人,过一会儿就自己好了,咱们说咱们的。”何旭道:“我听到一件稀奇事,白府要为二娘子选婿,比武招亲,时间定在五日之后。”李进问道:“是‘铁面狮子’白老爷子的白府吗?”何旭颔首道:“正是白慕山白老爷子。”转头对着赵匡胤,又道:“你不是本地人,还不知道白家来历。白家家学渊源,自成一派。白老爷子年轻的时候一双铁拳打遍荆楚无敌手,广收四海门徒,力战天下豪杰。白府门前每天车水马龙,拜师学艺的登门挑战的人们络绎不绝,好生风生水起。可是不知道甚么时候,白府忽然遣散了门徒,紧闭大门。从此杜门谢客,深居简出,既不收纳门徒,也不与人比武了。一夜之间,变得冷冷清清。要不是听说这件事,我都想不起,随州还有白家了。”
李进问道:“白二娘子是甚么人?难道嫁不出去,非要比武招亲?”何旭道:“听说白老爷子有一儿一女,大郎君叫做白少宗,二娘子叫做白凤儿,白二娘子五天后正好满二十岁。”李进大声道:“都二十岁了,还没有嫁人,莫不是个满脸麻子的丑八怪?”何旭摇头笑道:“是丑是美就不得而知了,有人说她丑,又有人又说她天生丽质,是百里挑一的大美人。”李进道:“倘若是大美人,怎么现在才比武招亲?”何旭道:“或许人家眼界高,瞧不上凡夫俗子,因此耽误了。”顿了一顿,又道:“不管怎样,我都要去瞧瞧热闹。”李进打趣道:“你想比武招亲,就不怕弟媳要你跪搓衣板吗?”何旭哈哈一乐,道:“看热闹而已,又不是真的比武招亲。”
五日之后,李进等人一同前往白家。要说随州最近就是热闹,先是刺史府招募新兵,轰动一时。如今又是白府设下擂台比武招亲,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话。热闹的事情一桩连着一桩,似乎天天都有喜事。他们到了白府的时候,白府门前已然人头攒动,聚集了成千上百看热闹的人。这些人看热闹不嫌麻烦,有的竟然拿着板凳来的,打算一坐就是一天。白府门前搭着一座五六尺的高台,上面铺着木板毛毡。李进等人挤进人群,不管认不认识,向人们打听白府的事情。
正在这时,一名青年飞身跃上擂台。他二十五六岁年纪,剑眉星目,相貌英武不凡。身穿薄袄长裤,更显得身形挺拔。他拱了拱手,道:“我是白少宗,今天白家为舍妹凤儿比武招亲,大家请了。”何旭笑道:“既是白二娘子比武招亲,何不请出来一睹芳容?”他这么一说,人们纷纷应声附和。
白少宗双手虚按,做了个噤身的手势,也不回头,道:“阿妹,出来见见大家。”话声刚落,白凤儿也飞身上了擂台,正是‘燕子抄水’的轻功。赵匡胤见她身法轻盈灵动,不禁眼前一亮。白凤儿现身擂台,众人齐刷刷望去,白府门前顿时鸦雀无声。只见她乌黑的秀发绾成发髻,一双眼睛水汪汪的,有如清冽的泉水。鬓眉如画,肌肤胜雪。身穿锦袄长裤,腰间系着一条银丝软带,外面披着一件白色披风。只比白少宗矮半个头,身形修长娉婷。无论身材相貌,都无可挑剔,实是千里挑一的绝色美人。董遵海一看到她绝美的容貌婀娜的身姿,不禁怦然心动。一双眼睛盯在身上,竟然无法移动。白少宗笑道:“这就是舍妹。”话声刚落,白凤儿已然飞身下了擂台,不知所踪。她如同惊鸿一瞥般乍现乍隐,许多人都没有回过神来。不知道是谁大声道:“美人儿别走。”这一声大呼小叫,引得众人哄然大笑。
一名酒糟鼻子的四旬男子挤近擂台,道:“快比武罢,我等不及了。”何旭笑道:“这位老兄,瞧你的样子该有四十岁了罢,怎么还凑这种热闹?”那人瞪眼道:“我怎么就不能比武招亲?”白少宗道:“大家稍安勿躁,比武招亲也是有规矩的。”那人心中大奇,问道:“有甚么规矩,快说快说。”心急火燎,一付迫不及待的样子。
白少宗道:“凡十六岁以上,四十岁以下的未婚男子皆能上台比武,不过要先和我过十招,打赢舍妹方能成为白家的乘龙快婿。”何旭对那男子道:“你都四十岁了,过了比武招亲的年纪,回家去罢。”那人一本正经道:“我还有几天才是四十岁,不过家里有个婆娘,现在就回去休了她。我回来之前,不可比武。”挤出人群,急匆匆往家奔去。李进低声道:“咱们这帮兄弟,只有你没有成亲,何不上台比武,抱得美人归?”董遵海正有此意,唯恐别人抢了先机,当下使出一势‘大鹏展翅’,飞身上了擂台。李进等为了给他喝彩,当下大声叫好。
白少宗家学渊源,一眼就看出董遵海身手不俗,当下道:“请教公子姓名?”董遵海道:“在下董遵海。”白家十余年来一直深居简出,绝少与外人打交道,白少宗并不知道董遵海的身份,当下道:“董公子知道比武招亲的规矩了,不必我再说一遍了。”董遵海道:“我知道了,请罢。”白少宗说了个‘请’字,使出一招‘龙游四海’,抬掌劈出。董遵海见他掌势带风,当下见招拆招。
赵匡胤凝目而视,但见白少宗掌势排奡纵横,乃是一门从所未见从所未闻的精妙武学,问道:“那白大郎君使的是甚么掌法?”何旭也不知所以,摇头道:“我也不知道。”白少宗只是给妹妹把关,十招一过,当即跃开,笑道:“公子好身手。”董遵海道:“请二娘子出来罢。”白少宗当下道:“妹妹,上擂台比武。”话声甫落,白凤儿一跃而起,半空中身形翻转,轻轻巧巧落在擂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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