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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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收摊,回到苗家村。苗训将几块金锭银锭和数十贯铜钱装成一个包袱,道:“出门在外,没有钱财寸步难行,这些钱先拿着。”赵匡胤见他馈赠钱财,心中感激莫名,道:“多谢苗兄。”苗训笑道:“钱财于我而言,只是身外之物。你要结交朋友,却是少不得。”赵匡胤道:“咱们一起投军罢。”苗训笑道:“我做惯了闲云野鹤,而且手无缚鸡之力,当不了兵。”顿了一顿,又道:“从你的言谈举止中可以看出,你志向远大,不是庸碌无能之辈。他日你若平步青云,用的到我的时候,我会给你出谋划策。”赵匡胤道:“大恩不言谢,我记住苗兄的话了。”

苗训又道:“三日后郭威就会率领大军从此地经过,我再给你装一些书。”说着又将数十卷书整整齐齐装好,道:“这些书是《史记》里的七十篇列传,有叩马谏伐的伯夷,有纵横六国的苏秦,有文韬武略的孙子,有百战百胜的白起、淮阴侯等。你要仔细品读,领悟他们做人做事的方法和态度,去其糟粕,留其精华,学以致用。”赵匡胤颔首说是。

此后赵匡胤一边在简棚旁读书,一边留意汉军动向。这日清晨,他和苗训出了家门,往简棚而去。其时晨曦初露,天空中的弯月在轻烟薄雾中若隐若现。火红的朝阳在远方群山之中扶摇直上,顷刻之间,光耀九州,天际的残星弯月顿时黯然失色,消失的无影无踪。此情此景,赵匡胤有感而发,吟道:“欲出未出光辣达,千山万山如火发;须臾走向天上来,逐却残星赶却月。”全诗二十八字,朴实无华,但是气势磅礴恢宏,无诗能出其右。

苗训虽然性情稳重,喜怒不形于色,但是闻得此诗,却情不自禁击节叫好,惊叹道:“好诗,好诗,此诗质朴无华,但是气吞山河,比起那些修饰词藻,无疾**的诗句,端的高山仰止,不可相提并论。”赵匡胤给他赞赏的有些不好意思了,道:“我不过有感而发罢了,好不好的很难说。”苗训正色道:“正所谓诗由心生,你能咏出这般气冲斗牛的诗句,足以说明志向窎远,胸膺排奡,非常人所能及。”顿了一顿,又道:“此诗比之汉高祖的《大风歌》、唐太宗的《还陕述怀》各有千秋,不遑多让。”

不到午时,远方旌旗招展,数千军马接成长龙,浩浩荡荡行来。赵匡胤知道郭威统领平叛大军来了,当即站到路边等候。一队先锋疾行而过之后,大军到了近处。赵匡胤虽然不认识郭威,但是在人群中看到一位四十四五岁年纪的将军。他一张方脸,高眉大目。头戴一顶铜盔,身穿一袭山文铠甲,两肩上各有一个虎首护肩,腰间系着一条十三金銙腰带,腰带上悬着一柄宝剑。一身戎装,肃然有大将风度。虽然坐在黑马上,但是可见身形魁梧挺拔,似乎和赵匡胤差不多高。

赵匡胤目光敏锐,一眼就在千军万马之中认定此人必是郭威无疑,不假思索,趋上前去,躬身道:“郭太尉,我想投军,请你开恩收留。”若是在两年前,他不知天高地厚,绝不会这般低声下气。可是现在知道了自己有几斤几两,不再锋芒毕露了。他的话刚刚说完,旁边马上一名三十来岁年纪的黑脸军校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马鞭,打得不知所措。黑脸军校喝道:“你是甚么人,胆敢阻拦太尉?看你的样子,必是叛军奸细无疑。来人,将他就地阵法。”当时便有几名亲兵抽出腰刀,欲要斩杀赵匡胤。

郭威摆手道:“退下。”那几名亲兵得令,停下脚步,但仍紧握腰刀,虎视眈眈看着赵匡胤。郭威对身旁的兵马都监王峻道:“秀峰兄,你带领大军先走一步,我问问这个青年。”王峻比郭威年长两岁,脸颊瘦长,原本眉目清秀,但是却长着一个鹰勾鼻子。王峻点了点头,带领大军继续前行,那黑脸军校及众多亲兵校官则留了下来。

郭威翻身下马,打量赵匡胤一遍,问道:“小伙子,你认识本太尉?”赵匡胤摇头道:“我不认识太尉,只是见太尉威风凛凛,气度非凡,猜想是你。”郭威微微一笑,道:“看不出你年纪轻轻,竟然很会说话。”赵匡胤正色道:“我说的是实话,不是奉承太尉。”郭威点了点头,道:“你说想要投军,叫甚么,是哪里人氏?”赵匡胤据实回答,道:“回太尉垂询,我叫赵匡胤,祖籍洛阳。后晋年间,父亲赵弘殷随军前往开封,于是一家人定居开封了。”

郭威脑海中仔细搜索赵弘殷其人,确有耳闻,当下道:“你父亲赵弘殷是护圣军军官?”赵匡胤答道:“正是家父。”郭威道:“河中、长安、凤翔三地联手叛乱,护圣军被派往凤翔平叛了。”赵匡胤道:“我离开家乡两年了,不知道家父的行踪。”郭威问道:“你适才说道想要投军,自己父亲本就是护圣军军官,何不投入他的麾下?倘若缺少盘缠,本太尉可以馈赠一些。”说这句话时,一直面带微笑。

赵匡胤见他似有拒绝之意,道:“太尉问起,我不敢隐瞒。我两年前就离开家乡,闯荡江湖,可是到处碰壁,一直漂泊不定。我今年二十二岁,已经成亲,也有孩子了,不能再依靠父母了。听说太尉统兵平叛,想投入军中为国效力,求太尉开恩。”郭威静静听完,笑道:“你倒是有些志气。”顿了一顿,又道:“你既然立志为国效力,又是同僚子弟,本太尉若不照拂一二,说不过去,就做本太尉帐下亲兵罢。”赵匡胤见他收自己为亲兵,喜出望外,躬身道:“多谢太尉开恩。”郭威点了点头,转头道:“荣儿,你和他说说军中规矩。”言罢上了黑马,追赶大军去了,余人则紧随其后。

那名叫‘荣儿’的校官下了战马,道:“我叫柴荣,是郭太尉麾下衙内指挥使。”他二十六七岁年纪,头戴一顶铁盔,身穿一袭鳞甲。脸庞棱角分明,一双眼睛黑白分明,神光内敛。身姿挺拔,龙骧虎步,隐隐然有王者之气。赵匡胤见他器宇轩昂,不禁惊为天人,当下躬身行礼,道:“见过指挥使。”他知道衙内指挥使统领亲兵,正是自己的长官。柴荣点了点头,道:“亲兵不必上战场,但是身负护卫主帅重责,最是紧要,不是忠心可靠之亲信心腹,决计无法胜任。郭太尉一见你就召自麾下,那是放心你,希望你善始善终,不要辜负了太尉的拳拳之心。”赵匡胤正色道:“请指挥使放心,我定当恪尽职守,忠心护卫太尉。”顿了一顿,问道:“请问指挥使,适才用皮鞭抽我的黑脸校官是谁?”

柴荣凝望一眼,问道:“你挨了打,心中不服,想报仇吗?”赵匡胤道:“我冒冒失失出现,惊到了太尉,理应责打,想当面对那校官道歉。”柴荣见他谈吐不凡,不禁刮目相看,微微一笑,道:“太尉虚怀若谷,这点小事,不会放在心上,道歉也不必了。他是太尉的亲外甥,名叫李重进。”顿了一顿,又道:“其实我和他是表兄弟,我是太尉的养子。”赵匡胤闻得此言,心中释然。

柴荣又道:“军中有许多规矩,我日后再详细道来。我先走一步,你自己慢慢追上来。”言罢跃上战马,往大军前进方向而去。赵匡胤转过身去,拱手道:“苗兄,小弟去了。”苗训点了点头,道:“赵兄弟自己保重。”两人认识不过数日,可是一见如故,惺惺相惜,临别之际竟然依依不舍。赵匡胤性情豪迈,绝不惺惺作态,大笑一声,道:“后会有期。”言罢提步疾奔,须臾之间追上了柴荣。

柴荣见他健步如飞,心中大奇,有心试试他的脚力,道:“你能跑多快?”赵匡胤道:“数里之内不输良驹。”柴荣笑道:“好罢,那就试试。”提起缰绳,喝叫一声,催马疾行。赵匡胤快如离弦之箭,始终和柴荣并驾齐驱。追上大军的时候,也没有分出高下。柴荣见他脸不红心不跳,看样子还能再疾奔数里,笑道:“想不到你的脚力竟然这般矫健。”赵匡胤道:“我自幼习武,跑一段路不在话下。”

白文珂和常思正在路边等候郭威,两人都四十多岁,一身甲胄,只是白文珂略高一些。后汉高祖刘知远晏驾之后,年仅十八岁的次子刘承祐继承皇位。别看他年纪轻轻,其实深谙帝王之术。原本君臣廷议,由郭威统兵平定河中叛乱,可是刘承祐深知这些功臣宿将难以驯服,力排众议,乾纲独断,委任白文珂和常思讨伐李守贞。他们二人身经百战,并非无能之辈,实在河中府城池高耸坚厚,固若金汤,易守难攻。围攻数月,损兵折将。从士气如鸿,打到了萎靡不振,还是无法攻破河中城。李守贞每天站在城楼上活蹦乱跳,谈笑风生,似乎在嘲笑年轻的天子,长安和风翔的叛军也宁死不降。汉朝内忧外患,岌岌可危,随时都会倾覆灭亡。刘承祐无可奈何,只得亲临郭府,恳求郭威披挂出征,以安国本。

白文珂和常思为报答刘承祐知遇之恩,虽想一鼓作气,一举生擒李守贞,献俘于阙下。然则李守贞早有准备,坚壁清野,坐守坚城,以逸待劳,一次次挫败了汉军的进攻。他们冒临石矢,呕心沥血,各自使出了浑身本事,还是无法战胜叛军,自是心急如焚,坐立不安。白文珂眼中布满了血丝,因为疲于战事的缘故,半个多月都没有刮胡子了,一根根胡须长得一寸多长。常思也好不到哪去,整个人都瘦了一圈,眼眶深深凹了下去。因为着急上火的缘故,嘴唇上起了几个血泡。

他们眼见郭威率领大军到来,于是走上前去,躬身道:“末将见过郭太尉。”郭威当即下马,微笑道:“二位将军辛苦了!”他们等待郭威的时候,无不惴惴不安,猜想见面之后,郭威必定会疾言厉色的斥责无能之极,甚至还会落井下石,大骂劳师靡饷、丧师辱国。殊不知郭威毫无责备之意,竟然心平气和的慰问。白文珂心中一阵悲愤,常思则心如刀绞,泪水几乎夺眶而出。

白文珂道:“末将二人无能,辜负了陛下的嘱托和信任。陛下是不是降诏,要我们回京师领罪?”郭威道:“陛下深明大义,没有怪罪你们,而是令你们继续统领兵马,攻破叛军。”常思再也难以自持,对着开封方向跪下,哭道:“陛下不以臣简陋,信任有加,委以重任,臣无能,让陛下失望了。”白文珂和他并肩跪下,只是低垂着着脑袋,又是悲愤又是悔恨。郭威身经百战,杀人如麻,早已心如铁石,但是此情此景,也不禁唏嘘不已,道:“二位将军要报答国恩皇恩,最好的办法就是攻破河中城。”

二人站起身来,白文珂道:“太尉,请你给我兵马,如果不能破城而入,我就一死以谢天下。”常思道:“是啊,太尉又带来了数千兵马,汉军士气高涨,定能一鼓作气,踏平河中城。”郭威缓缓道:“不是我瞧不起二位,河中城真要是容易攻破,你们早就大获全胜了,不必我带领援军来了。”白文珂道:“此一时彼一时,河中城被围困数月,早已粮食告罄,内外交困,此时不出兵,更待何时?”

郭威微微一笑,道:“二位将军求胜心切,固然志气可嘉,但是河中城易守难攻,你们早已经领教过了。”白文珂和常思知道他并无蔑视讥讽之意,说的乃是实情,无可反驳。王峻正色道:“郭太尉全权调度平叛事宜,该怎么打,你们听令就是。”郭威微微一笑,道:“他是兵马都监王峻。”兵马都监位在主帅之下,但是一样能节制三军。白文珂和常思当下行礼,道:“见过监军。”王峻点了点头,笑道:“看你们的样子,都急于求成。仗打到这样了,急是急不来的。”

博州刺史兼行军司马李荣道:“二位将军,汉军伤亡多少人?”他四十多岁年的,皮肤粗糙,脸上一道刀疤。他和王峻一样,是郭威多年的好友。王峻的父亲是乐营使,他继承衣钵,能歌善舞,一直担任文职。而李荣则起自伍卒,能征善战,早已威名远扬。平定河中叛乱,是郭威第一次统领三军出征,慎重起见,将这两个好友召至麾下,依为左膀右臂。

常思垂头道:“汉军伤亡数千,士气十分低迷。”李荣道:“郭太尉只带来了四千军马,加上原有的二万兵马,再除去伤亡,大约还是二万兵马。”白文珂道:“李守贞屯兵大约四五万,又有城池之固,咱们只有两万人马,还是难以取胜。末将请求再增兵三万。其实就算再增兵三万,人数和叛军大致相当。”郭威道:“河中、长安、凤翔三地联手叛乱,禁军要兵分三路,还要戌卫京师,实在再无法增兵了。”常思叹息一声,道:“如何一来,此战难以取胜。”

王峻大声道:“仗怎么打,郭太尉自有定夺,你再这么长吁短叹,我就治你动摇军心之罪。”这句话说的疾言厉色。常思见他抬出了军法,忙道:“末将不敢,只是末将觉得人多,就有把握获胜。”王峻怒道:“难道白起、韩信那些名将都是靠人多才获胜的吗?人多只是稀里糊涂的打群架,而非文韬武略、兵法战阵。靠人多才能打胜仗,乃是庸才之所为。”这段话字字诛心,驳得常思体无完肤。常思脸上一阵白一阵红,神情变幻,狼狈不堪,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

郭威问道:“汉军和叛军如何攻防?”白文珂道:“汉军兵临城下,一直将河中城围得水泄不通,一只苍蝇也飞不出来。每次都是汉军攻城,叛军以逸待劳,从不出战。”郭威神情变得凝重,道:“李守贞不亏是驰骋沙场的老将,河中城固若金汤,他占据城池之利,以不变应万变,端的是只狡猾的老狐狸。”李荣嘿嘿冷笑,道:“狐狸再狡猾,也逃不过猎人的弓箭。”郭威沉吟片刻,道:“咱们去转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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