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抛家舍业 他乡流离（1 / 1）

赵国奇朝着父母灵位磕了三个响头，站起身来，双眼含泪，朝着大门走去。妻子陆氏忙上前来拉着丈夫的的胳膊：“国奇哥，别出去，他们万一动了手，你出了什么事，我和孩子怎么办呢？”

“别怕，能出什么事？无非就是要咱们的家产！我想好了，都给他们，让他们拿去吧！……”说着，赵国奇哗啦一声打开大门，站在众人面前：“你们还要干什么？族里的财产，已经给你们分了，你们还有什么要求，今天都提出来吧，我赵国奇都满足你们！……”

众人被赵国奇这一举动惊呆了。眼前的景象是他们此前从未见过的。原族长赵名兴在世时，国奇难免游手好闲，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却也不凶；赵名兴去世后，他开始整日劳碌不堪，也是温言好语，从未有今日这般，横眉立目，牙关紧咬，一副拼命的架势。

“你……你……你贪污族产！快交出来！”有人躲在人群里低声喊道。

“我贪污族产？你有什么证据？拿出来让大家看看！”赵国奇扫视人群，并没有人敢站出来。

“就算你没有贪污族产，你也经营不善，给我们大伙造成了损失，你……你得赔我们，大家说对不对？”还是那个声音在嚷嚷。

“就是，你得赔！”“让他赔！”“没钱就用房子、用地来抵！”“干脆，咱们进他屋里自己拿！”……

众人逐渐开始嚷嚷。

“我看你们谁敢！”赵国奇怒目圆睁，紧握双拳。

此时，妻子陆氏悄悄上前，拉着丈夫的衣襟：“国奇哥，他们人多势众，咱还是认了倒霉吧……”

赵国奇回头看着妻子泪眼汪汪的样子，长叹一声：“请吧，赵家的父老乡亲们，看我家里有什么，你们尽管拿……”说完站立一旁，人群立即一哄而上，闯入院内，将赵国奇家里值钱的东西全拿走了，一些拿不走的，就摔的摔，扔的扔，闹了个天翻地覆。

人群散去后，夫妻二人看着一院狼藉，抱头痛哭……

当晚，妻子陆氏突然感觉肚子疼得厉害，赵国奇急忙扶妻子上了炕。炕上的被褥已被人拿去，只剩一张破席子了。国奇只得从厨房抱了些麦秸来，把炕铺得尽可能软和一些，然后急忙到邻村去请接生婆。孩子生下来之后，陆氏就一病不起，奶水也不足，国奇只得熬一些小米糊糊来喂养。因家中什么值钱的东西也没有了，就给孩子取名“剩有”，期待将来能家业富绕，什么都能有剩余。

好不容易过了年，陆氏的身体却再也熬不住了。弥留之际，她哭着对丈夫说：“国奇哥，你……你听我一句劝，我死后，你就带着咱们的孩子……离开这儿吧，俗话说得好，哪里的黄土……不埋人，就算是……给咱们的娃……留条活路……”

“不，妹子，咱就是把这几间房子卖了，也要给你治病啊！孩子怎么能没有娘呢？”国奇眼里含着眼泪，看着面色苍白的妻子，紧紧握着她瘦弱的手。

“哇……”这时候，孩子在一旁也哭起来，像是听懂了娘的话，知道了什么似的。

“算了，不要了，都让他们霸占了吧……国奇哥，这可能……就是命吧……你把孩子……抱起来，让我再……再看一眼……”

国奇听了妻子的话，心里十分难过，他将正在哭泣的孩子抱起来，凑近妻子的眼前。

“剩有……娘的好孩子，咱不哭，你们爷儿俩，好好活着，啊！唉……”陆氏虚弱地低声叹息之后，闭上了眼睛。

她的眼角有泪水慢慢滚落，接着便停止了呼吸。

“妹子……娃她娘啊！……”顿时，国奇伏在妻子身上大哭起来。

赵国奇将房子以低价转让给了邻居，换来一副薄棺，把自己心爱的妻子埋葬在了父母的坟茔旁边。在坟前他长跪不起，觉得妻子是自己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

早春时节，寒意料峭。赵国奇办完了妻子的丧事，将剩有抱在襁褓中，随手将自家的一些地契、房契等物卷了一些揣进怀里。虽说这些已经早就如同废纸，但国奇觉得这毕竟是个念想。然后背了简单的行李，再一次来到父母和妻子的坟前跪下，将孩子放在地上，开口说道：

“爹，娘，妹子，国奇无能啊，没能保住咱们的家业……妹子，我听你的，我和咱们的小剩有，我们爷儿俩，今天就要走了，走到哪算哪吧……将来如果有可能的话，或是我，或是咱的剩有娃，或者是咱的孙啊，重孙啊，不管是谁，还会来看你们的……”

说完，他给亲人们磕了三个响头，从地上抓起一把土装在衣服兜里，然后抱起了剩有，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坟地，走出了他曾经的故乡安铺村。

正如老话说的，任谁有三分能耐，也不会抛家舍业；毕竟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狗窝。这赵国奇正是走投无路，万般无奈，才不得不离开生养自己的故土。

翻过山梁，往村里望一望，不由得双目下泪！

赵国奇心想，曾几何时，村里人叔长哥短，喊得多么亲敬；谁知等老掌柜一撒手，同族同姓却翻脸无情，将自己逼到了这般田地。

自古良善可欺，从来世态炎凉。赵国奇背着尚在襁褓中的儿子剩有，离开了安铺，漫无目的，沿着官道而行。

一路上也遇到过不少类似于自己的人们，衣衫褴褛，拖家带口，瘦骨嶙峋，两颊无肉，双目无神，拄着随手捡来的枯枝，一摇三晃地蹒跚着。

赵国奇饿了渴了，便向有村舍之处乞讨些吃的喝的，刚开始还不好意思开口，幸而有孩子在怀里，能以“给孩子一口吃的”作为借口。时间长了，也就不管不顾了，见了人家也就敢张口了，为了半个窝头、一碗凉水，就大叔大婶、姑爷姑奶地叫着。在饥饿面前，人与猪狗并无区别。

遇到有人雇佣短工，就把孩子寄养在主人家里，帮人做几天活，耕田种地，锄草施肥之类的，用力气换几个小钱，然后继续赶路。其中所受苦难种种，自不待言。

这一日来到黄河边上，见到不少人聚拢在渡口，登船过河。

赵国奇一路上也听人说要到黄河南边讨生活，他心想，反正已经出来了，到哪儿还不是一样，干脆也到河南边去吧，或许还有一条生路。就这样，他也背着剩有凑上前去。

“船来了，船来了！”岸边上有人喊起来。顿时，一群人都像潮水一样向岸边涌了过去，各种杂乱的声音也响了起来，有呼唤亲人的声音，有孩子的哭声，还有羊啊狗啊的叫声，还有几个兵勇腰里挎着大刀，在岸边上站着高喊：“肃静、肃静！”可是没人听他们的。

赵国奇在人群中被挟裹着来到了岸边，他一手扶着背上的剩有，一手搭着凉棚，朝对岸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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