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第 89 章(1 / 2)
见到了京城,怪不得陈平说她穿的衣服奇怪,五十年沧海桑田,妆容华服,言行举止,甚至连街边两侧小商贩的吆喝声都变了许多。
但玉照还是觉得无比的熟悉,这片故土,明明才还离开多久,如今用这种奇怪的方式回来,竟然叫她有了恍然隔世之感。
倒是那陈平过了会儿,便又自顾自的压低声音说起来:“太上皇没有子嗣,如今这个皇帝还是从皇族宗亲里过继来的。太上皇退位后便迁居别宫,有人说他修仙炼丹早早登仙去了。还有人说前几年宫变,如今这个圣上不满受太上皇掣制,联合重臣毒死了他,只不过这种皇族丑事,自然朝外瞒的死死的。”
他虽生长在边关,却也是从小在军营里长大,倒是比旁人多了些消息来源。
玉照听了猝不及防的一阵难受,过了许久也没说话。
久到前面赶马的陈平都有所察觉,朝她看去。
玉照正撩起竹帘,往外头来往行人看去。
“已经到京城了,你家在哪里?”陈平问她。
玉照恍惚的很,他都退位了是活着还是死了?
自己要去哪里找寻他?
她再次用力咬了咬自己的舌尖,仍是没有丝毫痛觉,拿着头往窗框上磕了磕,仍是做梦一般。
要是一直醒不过来,一直在梦里,是不是就要被困死在这里了?
陈平听不到她的回答,听到响声回头便看见她拿着头撞着窗框,他有些无奈,这一路见了王姑娘这般好几回了,恐是被人拐了生出来的毛病,他也没阻止。
外头阳光斜照,少女身姿单薄的厉害。
她面容晕着一层光晕,那光似乎有神力一般,将她笼罩着,她周身的轮廓浅浅的一条,叫他辨别不出,似乎是有一层雾笼罩着。
饶是陈平有些粗心,如今也脸色古怪,盯着她上下打量了半晌,总觉得这人与他以往见到的都不同。
“你”陈平被自己的猜测吓到后背发凉。
玉照将洁白纤细的手掌伸出了窗外,看见阳光底下自己愈发虚无浅淡的身体。
她转头看向陈平,陈平还在自己方才所见的震惊之中无法自拔,张大嘴巴不知所云,心底却安稳了不少。
是啊,若真是孤魂野鬼,二人都走了一路了,这一路一来,这位王姑娘是什么人品心性,他也能看的明白。
有什么可怕的?
玉照叫停了他的马车,匆匆将衣服捋了捋,想将自己暴露在阳光底下的面容遮掩起来,免得吓坏了路人。
陈平见状,怔了一会儿,将自己用来赶路的黑斗篷拆下来给她,又偷偷打量了她一眼道:“我穿过的,染了汗渍,也不干净,你要是不介意,就蒙着吧。”
玉照接过给自己披上,在马车里朝他郑重一拜,感谢道:“谢谢陈大哥一路以来相送,我无以为报”
陈平连连摆手:“别,别说这话,我也只是听我义父吩咐罢了,这也是我第一次来京城,京城好生热闹,也叫我开了眼见,王姑娘你”
他想了想,还是别问了。
义父常说,人生自有去处,他不去过问别人的,是人是鬼也好,自己都举手相帮一次罢了。
玉照见他这幅模样,明白了他心中所想,顿时也是哭笑不得,一路以来陈大哥对她照顾有加,她也没有个哥哥,是真将这位陈大哥当成了哥哥,便对他说:“我不是鬼,说来你也不信,我是人,活生生的人。可也不知何时起染上了一个怪病,总是喜欢做梦,有时候一做梦就梦到了这里,这回像是连魂都出来了,我怎么也醒不过来”
陈平有些匪夷所思,他似乎听过一些古怪的传说,咽了咽口水,道:“这是那什么,我听说过,有个老道据说可以通过梦境离了自己的魂出来去其他地方,哪儿都能去你做了个梦,你的魂儿出来了?”
玉照也只能这般给自己解释,“陈大哥,谢谢你送我来这里,到了,我认识路了。你无须继续送我了,你回去吧,回去好好照顾你的义父”
陈平后知后觉的点点头,目送她下了马车,又叫住了她:“王姑娘,还是冒昧问你一句,既然是做梦,你来这里找谁?你与我义父是不是相识?”
如今想来,王姑娘的打扮,如何看也是几十年前的打扮。
莫非
玉照驻足回首,朝着他笑了起来。
陈平总觉得人生来都一般模样,两个眼睛一个鼻子,美丑区别也不会太大,可今日见了这位,才恍惚明白过来,原来世人还是分美丑的。
有人纵使全身被蒙在黑斗篷里,只留一双眼睛,也是那般叫人移不开眼。
玉照一双明眸乌黑漆亮,凝眉道:“嗯,这会儿不骗你了,我不姓王,我姓成。我啊其实不是什么京城人士,我在江都王府长大,是京城信安侯府的姑娘,记在族谱上的大名儿叫成玉照,小名儿唤宝儿。你回去跟你义父说,你一说我名儿,他一定知道。”
甚至在这个世界里,她还做过整整四年他的妻子。
不过玉照分的很清,这个世界是这个世界,这个世界的玉照和顾升做了四年的夫妻,而自己却与顾升没有什么亲密关系。
陈平郑重的朝着玉照的背景揖了一礼,原来竟然是长辈。
怪不得怪不得——
告别了陈平,玉照也不知自己该去哪里。
如陈平所说,不知这个梦里的道长,早几年就退位的太上皇,是否还活在人世?
玉照以往不懂,如今倒是懂了许多道理。
旁人都没有的离奇经历,而自己能连续梦到这一切,甚至这次还能以这种状态存在,恐也是有什么因果轮回、或是什么别的关系。
是以她并不害怕,也许是经历的这种离奇之事多了,最开始做梦是她吓的大哭,以至于现在她这般行走于梦中,与梦中人交谈,竟然也没太大波动。
既然来了,也醒不过来,她便顺气自然好了。
她想着,去皇宫里看看?她要以一个什么样的身份过去?旁人又岂会放自己过去?
那去哪里?
她忽然想到了一个去处。
京城暖和的很,玉照虽然不知疼痛,却能感知到旭和阳光照耀在自己皮肤上的奇妙之感。
她在这里并不受自己那具孱弱身体的影响,她重新拾起了儿时最向往做的事,一口气、中间不停歇的从山下往位于山腰间的紫阳观而去。
与以往每次来都有所不同,这一次她不用轿子,不用马车,更没有带着侍女。
只她孤身一人。
她不知自己在这个梦境里还能待多久,可看着自己越来越轻薄的身子,和自己五官感知的细微混沌,玉照觉得她随时都有可能醒过来。
醒来还是面对那个疯狂的顾升不成?
玉照害怕了,她选择了逃避,她不想醒了。
她只想尽力的快一些,不管结果如何,她尽力的去找他了,若是他还活着,她还能见他一面呢。
她想看看她的郎君,她的道长,老来是什么样子?
自己还认得吗?
雪山脚下——
日行百里,不曾半点儿耽搁,豹骑卫一路疾行而来。
赵玄勒马立于风雪之中,一袭深黑氅衣猎猎作响。
背影清瘦孤冷,却如一堵高墙,如山野中一座足够遮盖狂风大雪的盛松。
他面容沉冷,眸中映着火把,侧首火把光亮,火焰跳跃,在他英挺的轮廓上波光浮动。
苍穹之间风吹动干枯树枝哗哗作响,此外再无人声。
赵玄清楚的感知到,她就在此处,自己离她越来越近了。
他能听见她呜咽的声音。
她哭的沙哑了嗓子,眼眶通红,她大哭着跑进他怀里,把鼻涕眼泪报复一般蹭到他胸前衣襟上,大声呼救道:“你快点来救我!我坚持不住了你再不来,我要死了!”
赵玄攥紧手掌,指节一片青白。
“你再等等,我来了,你不会有事。”他向她承诺。
你这回要听话,纵使是死了也不要走远,原地等我便好,我来殉你。
天上还在不断的落雪。
漆黑的夜,苍白的雪。
顾升一路寻找马蹄脚印,风雪交加,贴着他英挺的面颊而下,他在一处山涧里找寻了许久却如何也找不见玉照的踪影。
人连同马儿,都无影无踪。
他声音有些凄厉颤抖,还带着一丝更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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