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酸(1 / 2)
好半晌,盛霂方才从窗外的溶溶月色中回过神来,院中榕树影影绰绰的枝叶越过淡青色纱帘间的缝隙悄俏挤进了屋内。
会发光发亮的萤石在天霄界不是什么稀罕物,它们只在成色亮度上有所区别,寻常一点的,修士人手一块,家家户户也都能装个以保证夜间的照明。
从书房顶端垂下来的笼灯中嵌着的萤石是少见的暖白色,独独产自北原的皓月萤石矿脉中的石头经过打磨发散出的才会是这种莹润又温和的光线。
她记得清楚,归羽山的山道边每隔一小段路,就会有一盏置了萤石的道灯。
微末萤火之光可否与皓月争辉这种事,盛霂是不太确定啦,心底微微泛动的愁绪和念想无不在提醒她一个被自身刻意忽略的事实。
出行两月未到,她已经开始想念归羽山,在山上渡过的日子在月色的映照下于记忆中变得分外明朗起来。
她与艾落落在一起渡过的安生日子说起来也不过五年有余,在归羽山上却也将近四年了,这会子不得不承认的是后者在自己心里亦是占了不少的分量。
她不明白的是十一年与八年,两者看起来明明没有相差多少,可为何自己始终是更对记忆里的那个身影念念不忘?
难道人总是会对不在眼前的事物更为想念?就如话本子中说的那般,失去了才懂得珍惜。
盛霂觉得这样不好,她不想要悔恨后的幡然醒悟。
苍灰色的发丝从指间滑过,心中起伏不定的是明明灭灭的愧疚与皎若圆月的霜发。
一边是血缘亲人,一边是救命之恩,两者于她皆有养育之恩、呵护之情,她无论怎么选,都是无法做到尽善尽美的。
恩情,该怎么还。
亏欠,从开始的那一刻,就已经无法停止了。
有些无法得到同等回报的情感,像一个孤零零的车轱辘,脱离了车架,依旧要固执地向前滚动,叫人看着好笑又心酸。
室内一片通明,空气中弥漫着微凉的墨香。
“不过说起来,我好奇另一件事情很久了。”
收拾好了情绪后,盛霂扒拉过了褚岩的右手,捏住少年纤细又修长的指节,紧紧盯着上边缠了数圈金线的翠玉指环,好奇的心蠢蠢欲动。
“你说想替我还债,祝山部的那个族长留下来的这个储物戒里,到底有多少东西?”
“你们当初又是怎么杀的他?”
“我想收回之前的话。”褚岩上下打量了一番她新换的袍服,语气微涩。
那是一身极为简单清爽的杏白色对襟长袍,因剪裁精致而不显得单薄,领口处缀了一小颗云朵状的珠扣,下摆处的流云纹在月光的照射下浅浅流动。
“极品云纹天丝,月光锦,冻云石,我在塔中苦干一年挣得的俸禄,怕是都换不了你这一身。”
不,怕是把现在的他卖了,都不够数。
云纹天丝,产自于高阶稀有灵兽云纹天蚕,其因身白若雾、上有云纹流动而得名,性子娇气得很,对生存幻境的要求非常高,非百花蜜不饮,非金枝桑的嫩叶不食。
云纹天蚕自身是弱得很,可它产出的蚕丝却是柔韧至极,寻常刀枪难断,水火不侵,是炼制防御类法器的上佳灵材。
但真的很少有人直接将产量极其稀少的云纹天丝制成布匹,更遑论奢侈至极的拿来裁衣了,别人千般寻万般求的东西,盛霂倒好,直接穿了一整块在身上。
月光锦,稀罕程度不及云纹天丝,由生在月色圆满之处的月光棉织就而成,色比浮月,质若轻云,同样难得。
就这样,其上两者加起来的价值还远远不及领口处的那一颗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小石头!要不是褚岩饱读典籍,又在秘楼见过无数奇珍异宝,也差点看走了眼,误以为那不过是颗漂亮点的珠子。
传说中九天之上云海不可知之处有奇境,浩浩渺渺天波生、霭霭云雾入看无,踪难觅,影难寻,遂世人将之唤作云天迷境。
云天迷境万年来现世次数极少,无踪塔内对其的记载与描述也甚少,但唯一能确定的是冻云石正是来自其中,亦是寻找云天迷境的重要线索。
五大宗之二的驭兽宗与凌霄剑宗,四大圣地之一的天霄学宫,近千年来便一直在寻找云天迷境的踪迹,驭兽宗太上长老更是公开悬赏与其相关的一切线索,私下里也都在寻找冻云石的下落,甚至放出豪言愿以百座城池或是数十条上品灵脉相换!
另外,他可是记得在现有的记载里,天霄界内唯一的一株金枝桑正是在花影阁中,为花影阁阁主芙蓉仙所有。
“数十条上品灵脉么?”褚岩看了眼指间的翠玉指环,心下暗自苦笑,这种对自己来讲都尚可承受的交易条件,若换成芙蓉仙和花影阁,对他们来说大概什么也不是吧……
也难怪花影阁从来没有理会驭兽宗的那位太上长老了。
花影阁的态度向来如此,想做买卖,就自己上门来寻,在自家不缺东西的情况下,还要巴巴地去给人送上门吗?
“打听消息这种事呢,向来是各凭本事的,要是想寻机缘,却连运气的尾巴都捉不到,还是早些放弃为好。”
芙蓉仙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命理连结,心缘相依,不可改也。
他又不是大善人,要是没有利益或者情分上的联系在,才懒得去管别人的事情呢。
至于盛霂衣服上的那颗冻云石,恰巧只是他缝制完杏白对襟云纹月锦袍后,觉得太过于素净,像是缺了点什么,怎么看怎么不满意。
芙蓉仙纠结地在窗边坐了许久,从日出到日落,月辉与月锦交相辉映,他看着锦袍下摆流动的云纹,心念一动间,突如其来地认为冻云石很适合做领口处的扣子,就顺其自然地加上了。
“这小破石头和这袍子有缘。”
在亲手将之交给边筝后,芙蓉仙还特意提了一句。
但也仅仅只是一嘴,他便不再纠结这件让自己这个了不起的炼器宗师纠结了许久的普普通通的作品。
“好的。”
那会子,边筝倒是应了一声示意自己晓得了,但到底有没有放在心上,怕是只有本人才知道了。
起码盛霂就不知道,她捏着领口处的冻云石,瞅了又瞅,“这小石子,瞧着也没什么奇特之处呀?”
就是摸着滑滑的,凉凉的,她喜欢。
“越是平平无奇的东西,越是可能弥足珍重,你看不出它的宝贵之处,不意味着别人也不行。”
褚岩说得委婉,盛霂指尖松开了冻云石,低下了头嘟囔道:“我知道了,你就是想说我见识少,还很弱。”
“我没有那个意思。”褚岩窘然,没想到她会这样问。
小姑娘消沉上几分的样子,让人心头不自觉发紧。
盛霂当然知道他没有嫌弃自己的意思,自己也不过是实话实话罢了,不禁笑出了声,“为什么小岩比我还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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