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1 / 2)
我从棘草和交错的树根上跑过去。我拌了几跤,因为我被绑着,不能伸出手保持平衡。不过,在到达空地的时候,我并没有受伤。我在空地边缘停下脚步,看着眼前的景象。
空地中央有个池塘。水面冻住了,如果有个很勇敢或很愚蠢的人,可以在上面走,二十来步就能到达对岸。冰面平滑如镜,只在靠近对岸的地方,一颗死树树干中空,从上面冒出来。岸上,离枯树不远的地方,有一只巨大的食人兽,手肘和膝盖着地,蹲在水边,脑袋全部没在水中。也许这野兽正在喝水-----或者在找水面下方的什么东西-----后来水突然结冰,把他冻在里面了。如果不注意看,那食人兽像具无头尸体,爬到池塘喝水的时候被人砍下了脑袋。
池塘上方那块天空,将奇怪的光射在那食人兽身上,我盯着它看了一会儿,简直觉得这食人兽会活过来,突然抬起一张可怖、涨红的脸。然后,我吃惊得发现,池塘右手边远处,还有一头野兽,姿势一模一样。那儿还有!------第三只,就在我面前不远,在这边的岸上,身体被蕨类遮住了一部分。
一般情况下,食人兽只会让我感到厌恶,但这些食人兽,以及那令人伤心的离奇姿势,让我感到有些同情。是什么让它们遭遇了这种命运呢?我迈步朝它们走去,可身上的绳子又拉紧了,让我无法向前。
我曾经想过再回到那个地方。但神婆告诫我,那里不是母龙的巢穴,我在这中了魔咒的地方待得太久了,它们可是在发出危险信号。
苍兰跪坐在脚跟上,用手支撑着头,睡着了。
札木平躺在篝火旁,轻轻地摇晃着身子,望着头顶的夜空。他说:那天晚上,这片夜幕和阿阑的距离应该也是这么接近吧。我在想阿阑趟在湖底,会像我一样脸朝上,研究着水面之下的样子。她胳膊伸开,像这样,似乎想拥抱一切。她会一直听着动静,等待我们来找她。
札木从腰间拿出一只细长的丝绒盒子,递给我。
我打开盒子,里面是一个银挂坠。与挂坠相连的项链已经脱落。
“为什么不把项链接回挂坠上”我问。
“我不会把它再接回挂坠上,我从来信守对自己爱的人许下的承诺,即使她已经不在世上。”札木摩挲着精细的链子,仿佛那是一条玫瑰念珠。
那一年,札木11岁,阿阑5岁。
我和札木在湖中凸起的一块磐石上聊天,这块磐石原本是天上的星星。札木说,在下雨的夜晚他见过磐石上站着一个孤零零又可怕的水鬼。我问他水鬼长什么样子?他说和一般的人没什么两样。只是头发潮湿地搭在肩膀上,跟水草一样。
阿阑和几个同龄的小孩儿在湖边玩耍。
有几个孩子排列整齐地在走步子,有几个则在嬉笑着跑来跑去,我看到阿阑,她站在又踢腿又旋转的两个孩子旁边,模仿她们的样子,把腿笨拙地举得老高,像在学习一支舞蹈。明显,那两个孩子不愿意让她加入,没一会儿便朝她说着什么推开她。
早就应该预料到。
在其他人的眼里,阿阑是个怪孩子。已经5岁的阿阑还不会说话,性格孤僻,不吵不闹,但高兴的时候会扯着喉咙大喊大叫。没有特别喜欢吃的食物,也不贪吃。
跟她玩儿的孩子们都嘲笑她是哑巴,久而久之阿阑受到排挤,没有朋友。为了保护阿阑,札木宁愿不让她跟其他孩子一起玩耍。而实际上,阿阑是听不见声音。因为耳朵听不见所以永远学不会说话,被大家误以为天生的哑巴。
家人们都渴望阿阑能甜甜地叫他们“阿爸”和“阿妈”,札木也渴望阿阑能甜甜地叫他“哥哥”,这种感觉有多少人能理解呢。多半的时候,是大人们自顾自地跟阿阑说话,而阿阑只能看着他们的比划,点头或者摇头,高兴就大叫,委屈就大哭。
札木赶紧游到岸边,跑上前,蹲下来抱住阿阑,摸着她的头。阿阑看见札木露出惊喜的表情,喉咙里咯咯地喊着听不懂的话。札木轻轻比划着,用柔软的眼神看着她,安慰她说:“不要。”
“唉。”
“不要。”
“欸吖”
“不要,不要。”
我也不知道札木在要求阿阑不要做什么,是不要学,还是不要跟他们玩,但我相信阿阑明白札木模糊的意思。阿阑的世界能接受所有模糊的信息。
我跑过去,把那些玩闹的孩子们驱赶开。蹲下来,摸着阿阑的头,对她说:“没关系,总有一天阿阑会跟大家一样的。”
苍兰睡梦中的啜泣声把我的思绪拉了回来。
札木坐起身来,一颗脑袋悠悠地伸过去:“快醒醒,别哭了。”
苍兰睁开眼睛,吸了一口气,没有说话,也没有完全止住泪水。
“怎么啦?死人了?”
札木自以为是的幽默反而让苍兰的哭腔倏然扩大,更加嚎啕痛苦起来。
“开玩笑的,你哭什么大概可以跟我们说说。”
“死了”苍兰更咽着说,“我死了。”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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