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时间,慢一点,再慢一点(1 / 2)
萧灿一语如风,宇文瑾也料不到,自己仍会触及往事。
那一年,他十七岁,出使琼海国而经江南,第一次在石头城遇见了颜清梨。
她美得那样动人心魄,又古灵精怪得如斯特别,他实在很难不注意她。
那日,她系着胭脂红的纱裙,袅如朝霞的面纱,勾着双耳,垂在颈间。
她持了一柄三尺长的承影剑,斗身制服匪盗,翩跹得如一曲舞,又轻灵得像一首诗。
三条大汉滚在大道求饶,她收起剑,回身睥睨,瞧着软轿中的他。
他向她道谢,问她师承何处?
她扬起头,目中精光大作,豪气云天的眉宇,似乎对自己美貌颇为自负。
她睨着他,勾起鲜艳的唇:“每次有人问我师承,我都怀疑他另有所图。”
她答得俏皮,让他更觉有趣。“不错,我确实另有所图。”
她大概也未料到,他会落拓得毫无遮掩。怔怔瞧了他一眼,转身消失在茫茫枫林。
她说,她叫颜清梨。
他记住了她的名字,亦再未忘怀她的身影。
很奇怪的感应,他知道,她会再次出现。
后来,她果又出现在江南书院。高挑的身段,锋芒的眉宇,即便在黑夜,即便穿着夜行衣,也难掩光彩。
她藏在梁上,偷看他临摹书法,趁着他睡着,偷偷靠近他。
她说,你的字很好看,允许你教我。
他搂过她腰身,右手握起她皓腕。他说,书法与武艺相通。为书之体,须入其形。若坐若行,若飞若动,若往若来,若卧若起,若愁若喜,若虫食木叶,若利剑长戈,若强弓硬矢,若水火,若云雾,若日月……
他感觉到她的心跳,蓦然一动。她低眸,手臂微微有些颤动。她低声说,我救过你一命,你当如何报答?
他笑着看她,一瞬也动了情。“若无以为报,是否该以身相许?”
她不置可否,嘴角含了丝笑,莹莹眸子,光华如霞光流溢。
就是在那一天,他以她剑法为本,创了一种飞叶体。就是在那一天,她对他说。“天涯海角,我都跟着你。”
天涯海角,我都跟着你……
音犹在迩,而佳人已邈
是他,辜负了她。
“难道我不算窈窕淑女?”萧灿一双清亮眸子,有如星河璀璨。
她本是与他玩笑,不料他眼中骤然聚起光亮。“灿灿,本王不会再辜负你。”
他搂她又紧一分,闭上眼睛。他不会,再让旧事重演。“灿灿,本王不会再辜负你。”
萧灿微微动容,轻嗯一声,低下头。“那瑾,要带我去哪里?”
马车外一阵骚乱,刀刃声,哭喊斥喝声混沌躁动。
马鸣长嘶,齐王府的马车嗖然停下。
“殿下。”近侍在帘外启奏:“前路被玄明卫围下了。”
“何事?”宇文瑾微微蹙眉。
“卫疆大人在前面,似乎在抓捕楼兰人。”
宇文瑾挑开青帘,目光寒光微淬,随即一瞬敛去。“玄明卫既在办案,我们改路而行吧。”
“是。”
萧灿见宇文瑾神色有异,眉宇似乎隐着心事。在马头调转时褰开车帘,朝喧嚣之处望去。
大雪纷纷中,数十楼兰男女镣铐加身,衣衫褴褛,在一队银甲士兵押解下,踉跄前行。
那数十人中,既有头发花白的老翁,亦有母亲怀抱的幼童,大寒天衣不蔽体,潦倒悲戚。
萧灿神色微动,转目回望宇文瑾。却见他黑色的瞳仁深不见底,刀刻般俊俏的脸上平静而无波澜,不知是何心思。
“参加齐王殿下。”卫疆认出齐王府马车,甩鞍下马,叩头于地。
宇文瑾微顿了顿,隔帘冷淡扬起笑:“卫大人免礼。”
卫疆站起,躬身站在一旁。“下官惶恐,不知齐王殿下在此,冒犯王驾,还请殿下恕罪。”
宇文瑾道:“楼兰圣姑可曾抓到?”
“这楼兰圣姑十分狡猾,但下官已在东西三城加布人手,应该跑不远。”卫疆声音微颤了一下,躬身低下头。
“那卫大人扣住这批楼兰老弱病残,是要挟楼兰圣姑现身吗?”宇文瑾声音透出一丝寒,语气隐有责备卫疆不务正业之意。
卫疆自也体察,忙道:“下官也是奉圣命行事,陛下有令,藏身洛阳的楼兰人无论老女老幼,皆一并捉拿候审。”
言及此处,卫疆面色微烧,兰芷樱现为楼兰首领,绝不会因几个楼兰人而就范。而反叛的楼兰人要么因拘捕而自杀,要么已撤出洛阳。现下玄明卫所抓的,不过是一批无辜百姓而已。
齐王宅心仁厚,日后登基为帝亦未可知,此时切不可因几个楼兰人,在齐王殿下心中留下嗜杀印象。躬身道:“若这些楼兰人与反叛无关,下官定会尽快释放。”
萧灿望向宇文瑾,见帘动青影间,他面色平静却隐着难以言喻的复杂。“卫大人办事,本王自是信得过。玄明卫既在执行公务,本王就不打扰了。”
“下官惶恐。”卫疆右手一挥,玄明卫立刻左右一拉,密麻的人群,瞬时让出一条大道。“齐王殿下请。”
“有劳。”
马车辘辘而过,宇文瑾言语虽是温和,然视线却透过车帘,遥遥望向衣衫褴褛的楼兰囚犯,甚有关怀之色。
一楼兰孩童受惊,嘶喊冲向马车,近身银甲士兵当场一拧,扬起刺鞭一挥滚地,血肉撕裂模糊。
“稚子何辜?”萧灿不忍,起身预动,却被宇文瑾按下。
卫疆闪身,止下士兵马鞭,将孩童拉至一侧,随即颔首而立,恭送齐王马车离开。宇文瑾朝他微一颔首,随手放下青帘。
“灿灿可知,这些是什么人?”
“……楼兰人。”萧灿知晓宇文瑾此问之意,毕竟今上亲下旨意,屠杀楼兰后裔,现下因任何事与楼兰人扯上关系,都不是件明智事。
“但那……还只是个孩子。”萧灿低头,扭着手指。
“现下,我们谁也救不了。”宇文瑾轻握了她的手,目光微润,似有感激之意。“卫疆,是个知分寸的人。”
“我可以上书!”
宇文瑾握她的手指,加重一分力道。“现下上书,只会激起父皇愤怒,非但救不了人,还会引火上身。”
萧灿手心被他越握越紧,密密渗出薄汗。她隐隐觉察,宇文瑾,似乎想做一件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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