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一章 不准抢(七)(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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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顾君师踏上那一座青石断桥上时,异象徒然发生,池面上飘浮静谧的佛莲灯盏“咻”地一下竟全数熄灭。黑暗,如期降临。虹膜一时不适黯淡的昏沉,好像失明一样,心头猛地被攥紧咯噔。但很快,他们发现这一处不知上达何处,深入何地的幽池潭内,并非全然的黑暗,就在相隔甚远有七盏莲灯熠熠生辉,它们在暗夜幽境生出的明灭之光,映出一小片碧绿澄波,与空气中洒落的细粉金尘。视线之中的一切由原来的明亮圣洁,变成了寒月笼纱星稀河影转。光线一暗,人自然就会相应产生一些惴惴紧张,尤其是当他们看到桥上原本显现的字迹也随之消散,虽说内容已印刻在他们脑海之中,但总觉得什么试炼或者别的什么不知道的事情已经启动了。“爱者、恨者……这是什么意思?这是按照当下心情选择,还是根据什么别的想法选择?”陆子吟猜测道。澄泓静神思索片刻,眼见顾君师黑衣粉裙一上桥,原本胧于黑暗不明前路的桥身,随着她每一步前行,便相应浮起一簇簇鬼火一样的白光照明。她在明暗之中,那流转的阴影与明亮拓摹着她柔和明丽的五官,那并不出彩的五官,但却被她那一双独特的眼眸而提高了几个层次,让人一时移不开视线。他的眼睛很安静,但这一片安静之下又涌动着什么情绪无人能窥探得知。“心境。”高人说话就是简洁,哪像他这等俗人啊,陆子吟琢磨了一下心境这个词。他不太正经地想着,他心境向来浮夸多变,这叫他定下性来选择其一,这就跟叫他弱水三千只取一瓢一样,他该谁择哪一个?“花宓”是第一个做吃螃蟹的人,他们看到她一路顺畅无碍地走到桥中断截的位置。前方就是断桥,她顿步,然后忽地光芒大作,只见她一路走来伴随的一簇簇火光聚集到了一块儿,然后化为了五座光桥,它们分别代表着五种选择,五种颜色。爱者为黄色、恨者为黑色、怨者为白色、嫉者为青色、怒者为赤色。她会怎么选择?人心说到底,就没有全然的干净单纯,人生也是苦难艰辛,否则人的一生又何必被人比喻为来人世渡劫呢。“花宓”没有丝毫的犹疑,她直接选择了“怒者”所标示的那一条蓝色桥。她脚步刚一踏上去,那桥身便逐渐敦实起来,就好像承托着她的“怒意”汲吸着赤红力量,而壮大殷切。这就叫人感到疑惑了?“怒者”,怒从词义上来解释,就是生气,或气势盛,在场的人都不明白她这个选择是从哪一方面考虑得出来的。“她怒什么?”他们心想,或许她只是随便选择的一条。倘若这个选择是有意义的,那么她这样胡来就会失败,但若是没意义,那他们也不必考虑太多,直接任意选择一条桥渡便是。一步、二步、三步……她就在他们的注视之下,顺利无误地抵达了对岸,那绚色桥身再度消失不见,留给他们的只剩一座光彩尽失的黑色断桥。她顺利地通过了……这表示,她的选择是正确的?真的假的?她是凭真正的理解,还是凭抓阄的运气?没有人能够理解顾君师心中的“怒”为何物?唯她自身清楚地知晓,她心头早有一团不灭汹涌的烈火促使着她无法选择去成为一个碌碌无为之人,它就像黑土中的嫩芽迎难而上,去争、去夺、去前进。“炮灰”是天道给她书写的悲惨命运,但她不肯接受,也不会屈服于这种命运,她以一种不驯炽怒之态向阻碍她的一切踏平而去。六绛浮生不可侵犯的冷贵神色略有些恍惚,他在想,她的怒……是来自于他吗?倘若如此,他倒是……觉得畅快了。接下来选择登桥的是澄泓,他好像有了决定,选择了“爱者”。大爱无疆,他以博爱、仁爱之心去容纳世间事物,有这种选择并不意外……其它人都是如斯理解的。六绛浮生随后选择了“恨者”,他就似那样风清云淡、世过境迁的姿态,却以满腹别人猜不透的恨意顺利抵达。他这恨,估计是针对过往被爱妻所背叛的“恨意”,正所谓爱之切恨之深……旁人的理解总是如此片面而臆想连篇。最令人意外的是,那个看起来如同森林中不谙世事又纯洁无暇的少年黎笙,他竟选择了“怨者”,还一路没有任何意外地顺利低达了。这叫什么?人不可貌像?他瞧着不像是有什么心结不纾、怨天尤人的性子啊?晏天骄心情复杂地选择了“嫉者”,但他刚踏上去却被一道看不见的墙壁给挡了回来,他执意要继续前行,却被一股相冲的力量撞退,他眉宇压下来,周身寒气浪骇成潮雾,烦躁又暴戾的眼神宣泄着他内心的动荡。剩下跟早已过去的人这才知道,倘若选择“错误”或者没有遵循渡桥规则将面临的情况。会被拒绝通过。两小孩顾飔君跟乐宝也上了桥,一个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爱者”,一个犹犹豫豫、权衡不定地选择了“嫉者”。方才顾君师跟他们讲过:过桥时不必多想,一切遵循本心,你们想一想自己此时最想要的是什么东西,它该是什么样的颜色,然后不要迟疑就选择它。顾飔君一想到他娘,心中自是一片暖洋洋,比起当初对自己父亲的怨与乐宝的嫉,好像对母亲的爱更让他执着,于是他自然选择了暖澄黄色。而乐宝的心思自小便更复杂一些,他心似藤麻缠卷难以真正做到天真无邪,他自小便受尽了病痛的苦难,顾飔君仅比他早出生一步,他健康自信,而他则成为承受一切的病秧子子,他的内心永远无法如他一般澄清明空,是以他选择了郁青色。他们几人都顺利地抵达了对岸,除了晏天骄,目前陆子吟跟傅琬琰两人还没有下定决心选择哪一座桥。当看到晏天骄始终无法通过,陆子吟心中说不上更加忐忑。他在五选一之间一番揣测,最终也选择了“嫉者”那条桥,但结果是他跟晏天骄一样被强硬地推了回去。是他选错了?不该啊。别人的选择,多少让他觉得不对劲,好像每个人的选择都跟表现出来的一面不同,唯他觉得他此刻的心境很贴合“嫉者”。他这不久之前还疯狂地嫉妒着澄泓的修行速度。但倘若不对,那或许选择哪一条桥不是心情,而是……内心最深切渴望而不可得的东西,那样东西具现出来的颜色应该是什么?蓦地,陆子吟眼底闪现一缕奇异光彩,他捂着“嘭嘭——”直跳的心脏,他好像懂了。但同时因为想到了某种禁忌的色彩,他也有些心虚与尴尬,就像突然意识到自己内心是多么不堪一样。他不再继续选择“嫉者”,他心底的颜色是明暖的黄色,最终他选择了——爱者。当他顺利地走到对面,手心都冒汗了,因为他的胡乱猜测竟是真心的,他真的一直在觊觎一个不该觊觎的人。他不由得开始审视起自己的内心,他一向游戏人间,虽对每一个美人他都念念不忘,可他花心的性情却来源于爱,渴望于爱吗?他也想独属于某一人,又独占一人?可是,这种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再到独情一人的事情,究竟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怎么自己都不知道……陆子吟羞臊难堪地抚住发烫的脸,当一个花花公子意识到自己原来一直真心恋慕着一个根本不可能的人时……冷水浇头透心凉,他脸上的热意又一下褪得干干净净,难怪他意识不到,因为他压根儿就不想让自己陷入这种低落深陷痛苦的无望之中。人多少都有些自我逃避的情绪,不深思不细想,便能够得过且过地过下去,倘若一旦想透澈了想明白了,那人就跟古人所言慧极必伤。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谁能想到世人口中那个浪荡陆少主,实则第一次真正动心,第一次初恋,但它……却在萌芽状态时便夭折了。晏天骄在陆子吟都过了桥后,便微垂着头,袖袍垂落在地,他僵直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他很聪明,连陆子吟都能够想到的事情,他挫折过一次也该猜到了,他或许也知道什么才是正确的选择,只是他不肯屈服于内心。他骄傲的性情,自然接受不了自己内心深处的软弱。他不肯承认他的内心是一片赤红。他宁可承认他是恨、是怨,也不愿是“怒者”。有的人“怒者”乃极盛之力,以盛放之态荡平一切不平,是以抗争的炽热姿态前行。而有的“怒者”则是愤怒。愤怒则表现他屈于弱势、而无力改变一切的状态。晏天骄他时常以冷漠桀骜的态度来面对世间一切,但内心却一直无法跟这个世界和解。他时常闭上眼睛就能看到他的母亲,那个一生要强从不示弱于人前的母亲,却总会在独处之时,歇斯底里地捂脸哭泣悲鸣。他小时候哀其不幸,又怒其不争。到长大,他感觉到那个家的压抑与强势之下的悲哀,于是他逃离了那个家。逃离二字如今想来,却是如此地叫人愤怒。也不愿承认自己,心底最深处感受深刻的就是无力的愤怒,无法排解到最后只能选择逃避的自己。他扯动了一下冰冷的薄唇,僵硬、无力又嘲讽地笑了一声。用暗哑的嗓音道:“我过不了桥,我就在这里等你们。”最终,晏天骄没有再尝试渡过那一座桥。陆子吟看他这副神情,一时也不知道该同情自己还是该同情他了。最后一个是傅琬琰,她起初很坚信地选择了“爱者”,可惜最终她却被透明墙壁给挡了回去。不是吗?她对六绛浮生的爱意不足以渡过这一座桥吗?那么,她选择了“嫉者”。她一直耿耿于怀六绛浮生曾经的妻子,所以她应当是“嫉者”。但结果还是一样,她无法渡过这一座桥。傅琬琰平静的神情有些绷不住了,她看向六绛浮生,对岸的他就像隐匿于黑雾之中的明珠,让她心生向往,但是……她迟疑又生硬地看向了那条“怨者”,她面目呆滞片刻,垂落了睫毛。她选择了跟晏天骄一样不渡桥,留在了原处。有些时候人除了迷茫看不清楚内心,更有即使是知道自己内心有着什么可怕的东西在吞噬,但却不敢面对,或者说耻于面对。耻于承认自己心底最隐匿的秘密,尤其是在人前,就像揭开那一层遮掩的布,露出赤条条的自己。可以看透自己的内心,并且坦诚自己内心的人,才能够顺利到达彼岸,而这座渡桥的意义就在于此。顾君师自然不会好心等待着所有人理清自己内心的颜色,渡桥而来,她早在他们过来之前,便观察好了四周情况。在桥的彼岸,有一扇石门,这道石门乃青灰色,它看起来年岁悠久而古朴积尘,表面也并没有什么特殊漂亮的饰纹,仅有门背之上流动着一种金色的纹路,似凤凰散屏的尾翎,但仅这一道道金纹便让这一道门显得高深莫测。破魔箭想必就在这里面吧。“破魔箭就在这里面。”身后澄泓清越的嗓音淡淡响起。而顾君师慵冷而平静的神色流露一抹邪气,就像一直伪装成无害的羊脱下那一层白色的皮,她对着来到她身后的人道:“所以,接下来就不必你们陪同了。”强大的阴森冷意一下从他们脚底席卷至周身,在场的人顷刻间发现自己身上的灵力像凝固的死潭,无法再随意抽取运用,甚至影子像布被缝边钉定在了原地。澄泓被她冷不丁说翻脸就翻脸的举动怔愣了一下,他颦眉道:“你要做什么?”“你们应该猜得到才是。”陆子吟暗忖果然遭了敌人的道,这“花宓”竟是个正派叛徒。“你难道背叛的花城,成为了酆都鬼城的细作?”顾君师闻言挑眉,她一步朝前,身上的皮囊好像汽化妖娆的烟氤一下消融,待紫黑雾气飘散,显露出底下她的真实面容。陆子吟原本死死盯着她的眸光徒然瞠大,整个人就跟傻了似的。“……顾、顾君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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