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1 / 1）

第二天夏禾跟小宝再次来到祠堂的时候，小四喜已经是第五遍问夏禾到没到了，小家伙还惦记着昨天没讲完的故事呢。

也不知道是故事支撑的缘故，小四喜精神好了很多，咳嗽也没那么严重了。小宝从怀里拿出了他珍藏好久的都快要化掉的糖，塞给小四喜。那还是过年的时候阿娘给他买的，他一小包吃了好久，就剩这么一颗了。

小四喜高兴极了，乡下孩子一年都吃不了几回糖。胡乱地拨开糖纸揭开口罩便塞进了嘴，两个眼睛弯成了月亮。

“嘿嘿，甜吧。”小宝开心的问道。

小四喜不住地点头回着:“嗯嗯，甜甜～”

“四喜乖，晚上姐姐再给你讲故事，现在姐姐跟小宝哥哥要去忙去啦。”夏禾安抚着小四喜，她现在没空给他讲故事呢。

“嗯嗯，姐姐忙，四喜乖乖的。”小四喜乖乖的又躺回了床上。

夏禾拉着小宝出了草棚，纵使有口罩和手套，夏禾还是不放心小宝这么近距离的接触小四喜，小宝毕竟是个孩子，没有防护意识。日常帮忙她都让他离得远远的，回家后也亲自盯着消毒才能进屋。

出了草棚，小宝被夏禾打发去拾柴火去了，夏禾则进了祠堂开始了哪里需要就在哪的光荣使命。没一会就中午了，夏禾跟小宝也没有回去吃饭，这些天她们每天都把自己碗筷带来，就祠堂吃的饭，晚上又带回去消毒。

时间在忙碌中过得很快，煎药，观察病情，销毁患者的一次性废物，几十个人通通由这三个人来照料，小宝则跟着村长挨家挨户派送物资和撒石灰消毒，一天很快就过去了。

这天夜里的晒谷场又是火光冲天，已经麻木了，这是烧毁的第八具了。夏禾再也没有盯着这火光发神了，她想起了她有个朋友，是重症监护室的护士，每次和她见面她都可以笑得很开心，完全没有受这些人的生老病死所影响，夏禾曾经很疑惑。也曾问过她怕不怕。时隔多年，夏禾已经忘了那朋友是怎么回答的了，只是现在她大概能明白过来为什么她能不被影响。

尽力了，也麻木了。

又到了夜深，小四喜乖乖的喝过林大夫端来的药汤，躺回了床上，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夏禾。

“妞妞姐姐，晚上了哟。快给我讲故事吧。”小四喜奶声奶气道。

“好，”夏禾摸摸四喜，又给他盖好被子，开始讲起了西游记的章节来。同时聆听的还有林大夫，他也很好奇接下来的故事情节。

夏禾正讲得精彩，正讲到齐天大圣跟二郎神杨戬斗法，小四喜突然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好一会缓解了过后，他扯下口罩，往一旁的盆里吐痰。那个盆每个人都有，每天的排泄物和口水什么的都装在那个盆里，再集中处理。

林大夫跟平常一样，检查着四喜吐的痰，却见那里面带有鲜红血丝，不由得又皱起了眉头。赶紧抽过小四喜的小手开始把脉。

夏禾见状也紧张起来，她也看到了，也知道痰中带血意味着什么。

小四喜，熬不过了吗？

“可，可他明明见好了呀，怎么会......”夏禾焦急地问着林大夫。

林大夫轻轻地把小四喜的手放进被子里:“可能是强撑着精神等你来给他讲故事，脉搏微弱，心率不齐，油尽灯枯了。”

“想想办法，你想想办法呀，”夏禾听到那最后四个字，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他才四岁，他还没好好感受过这世界，他怎么可以就这么......你是大夫，你救救他，救救他。”

夏禾伸手去摇着林大夫，而林大夫则看着小四喜任由她这么摇着。

“妞妞姐姐，怎么哭了。”小四喜关心的问着。

对呀，她怎么又哭了，来到这里她已经哭了好几回了。说好了淡然生死的她，又哭了。

“我想起来，小宝哥哥给你的那块糖了，”夏禾吸了吸鼻子:“我也想吃糖了，太想吃糖了，所以就哭了。”

“妞妞姐姐不哭，等四喜长大了，赚钱给你买糖吃。”小四喜柔声细语的哄着夏禾。

“好，不许骗我哦，我们拉钩。”夏禾伸出小手指到小四喜面前，四喜缓缓伸出他的小手指隔着手套勾住夏禾。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小四喜摇了摇手，又和夏禾用大拇指盖了一个章。

“好。”

夏禾打起精神又开始眉飞色舞的讲起西游记来，小四喜是伴着故事入睡的。他还做了一个梦，梦见他自己成了齐天大圣，降妖除魔特别的英雄。

这一夜夏禾没有离去，小四喜伴着故事，睡着了又被咳醒，迷迷糊糊的又睡着，又咳醒。夏禾跟林大夫一直观察着小四喜的情况，可怜的孩子，到后半夜已经哭不出声音了，高热烧得他说胡话，留着眼泪不住地喊着

“阿娘，阿娘....”

“爹爹不要打我，我再也不敢了....”

“妖怪，妖怪。”

渐渐的小四喜没有再说话，呼吸变得越来越沉重，到后来林大夫的汤药也喂不进去了。

二人坐在小四喜的床边，说是床，还不是稻草堆，夏禾跟林大夫就这么静静地望着他，小四喜那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粉雕玉琢的小人啊，安静得像一个瓷娃娃。

这夜也很短，不知不觉，天就亮了。

林大夫再去给小四喜把脉的时候，他已经没有了脉搏。

“小四喜，去世了。”

去世了，终究还是没熬过么，夏禾靠在一旁，望着泛白的天空，眼睛又红了。

林大夫和有福叔进来抬人的时候，夏禾没有跟去。她不想去看那刺眼的火光，她不忍心瞧见那么一个小小的人。

投胎吧，如果真的有来世，你投胎去到我的年代吧，好好的感受一下那个世界，如果真的有来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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