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七:观棋(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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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过了冬至,过了小寒。

玉京城里,各路人才齐聚,风起云涌,在这浪潮中,若不时刻崭露头角,便会被人取代。

李蝉怕惹到希夷山的关注,乐见如此。鹿鸣书院那位崔讲书,则急得又登了两次门,苦口婆心地劝他赶紧找人延誉,也只能看着清陵李澹在碧水轩中昙花一现的名声,维持了大半个月,也逐渐沉寂了下去。

京中百姓为俊彦们取了各种称号,列次排名,这些名次直接与赌坊的赔率挂钩,绝不掺假,随着开春临近,变动愈发频繁。与此同时,早过了龙武关的帝驾,也离玉京越来越近。

……

“生民食五谷,奉香火。仙人卧云端,俯社稷,食国之气得长生……”

这一日,李蝉从兰台归来,沿着皇城向南,走上云桥,琢磨着午后在兰台读过的一篇《长生论》。

桥边卖邸报的,吆喝着帝驾已至会州,从他身边走过。

……

隔着一道雄厚城墙,司天监里,几名属官正在卜算。

一名司辰官抻开昨夜摹画的天象图,笃定道:“按宣夜法测算,紫薇星将在十九日后入帝宫,圣人定当在立春后两日入京!”

边上一名押宿官却笑了笑,“算得不对,莫不是星位没测准?本官用太乙神数,却算得圣人将在立春前一日入京。”

司辰沉声道:“若说星位测偏了,不妨拿你测对的来看看,多半是你的太乙神数算错了。”

押宿嘿嘿一笑:“上回算司天监的银杏叶落,是谁算对了?本官的太乙金镜法,虽远不及袁监正,难道还不如你的半吊子宣夜法。”

司辰一怔,脸涨得通红,“太乙金镜?你懂个屁的太乙金镜!”

两名属官面红耳赤,旁人劝说也无济于事,从对骂逐渐发展到推算寿数,只差说出对方的死期。

忽然,门外传来一道喊声:“观棋,观棋出关了!”

紧接着,有人从门外匆匆路过。

本来吵得不可开交的司辰押宿二官,却不约而同地住了嘴。

“找观棋算去!”

一众属官直奔司天监西边。

司天监西,观星阁畔的屋子里,一名哑童坐在黄蒲团上,身材矮小,模样有些痴呆。面色苍白,一幅大病初愈的模样。

他端着一碗药汤,喝掉后,把碗交给知事,撑起身子,走到窗边,望着窗外银装素裹,神情恍惚,食指却在指节间掐动。

知事轻声道:“你大病初愈,不要劳神……”

话没说完,哑童已提起笔,在纸上写出“一月一”三个字。就在这时,外边传来嘈杂声。

“这是……圣人回来的日子?”知事问。

哑童点点头,知事又再三叮嘱,好生休息,转身离开。

刚出屋子,迎面就撞见司辰押宿等人,脚下迈着步子,嘴还不停,一个争辩着必然是立春前,一个笃定说必然在立春后。

知事咳嗽一声,二人置若罔闻,终于有些恼怒,低喝道:“吵什么!”

司辰一愣,连忙住了嘴,尴尬道:“刘知事……”

“帝驾就在一月一回京。”知事沉着脸。

“这……”押宿小心翼翼道,“是观棋算的?”

知事被下属质疑,不禁面色一黑,却点了点头。

“是我胜了!”司辰喜出望外,看了押宿一眼,冷笑道:“我算得近些。”

押宿张了张嘴,却对那哑童算出的结果笃信无疑,只哼了一声,移开话题道:“观棋的伤势……”

朝身后的屋子看一眼,说道:“日前大衍剑震动,他推算因果,伤了心神,闭关调养到如今,也还没好完全。”又皱眉,各看了二人一眼,“别去打搅了,让他清净些,好生休养。”

众官压低声音,关切地看了那屋子一眼,放轻脚步,纷纷离开。这些司天监的官员,醉心天文、术数,如此态度,不只因为屋中哑童是袁监正的关门弟子,更因为那少年虽然年纪不大,却已在天文术数之上令人折服。

正临近乾元学宫春试,少年此回也要入学宫,但虽然离春试已时日无多,外头各路俊彦搅风搅雨,但没人觉得有必要担心乾元学宫祭酒的弟子能否进入学宫。

……

屋内,李观棋临着窗,心情并不似神色那般木然,他望着观星阁,想到那柄悬在墙上的大衍剑,仍心有余悸。在这屋子里调养许多天,竟不知岁月,仿佛只是一晃神,窗外的春天就成了皑皑白雪。

但时间过得快些,也有好处,也只是一晃神,师父随驾西行,只剩不到二十天,就要回来了。

他对着雪,深深呼吸,吐出一口浊气,在这屋里待了许久,无论谁,都会想出去透透风。但这寒风刺骨的天气,又有什么地方好去?

一线灵机在心中浮起,转瞬即逝,仿佛水上泡沫,让人来不及看清那上面的倒影。

李观棋下意识屈起中指,迟疑了一下,又松开了,师父曾说,很多时候,算得越明白,越不如依着那一线灵机牵引。他于是抓起柜中的风兜,披到肩上,出了门。

大病初愈的少年脚步有些虚浮,抬起脚时,身子忍不住晃了一下,看到附近有人,却憋住一口劲儿,努力把脚步放平稳了,才迈出门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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