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剜眼之罚(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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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是个疯子!还妄想假装忠义军,听到没,他说,不记得!”

“是啊,还想骗人,我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人!”

“你看人家都说不知道,不记得,你啊休想冒充林将军的人!百姓们可都记得呢!”

“你真的是林将军的人吗?别骗人了!”

七嘴八舌的质问像是一张巨大的网,看不清这些人的面容,像是带着一张张冷漠的面具,只有他们的嘴在一张一合地发出声音,劈头盖脸地淹没了他。

他张了张嘴,只觉得喉咙干涩得可怕。

不敢回视他的目光,那青年不自在地低下头,悄悄退到了人群后面。

“你说忠义军的人为了救将军的孩子都死了,若你真是他的亲信,那你怎么没死?”

“是啊,你怎么没死?不要再连累我们了,死疯子快滚出我们的村子!”

“滚出去!”

“滚!”

后面的骂声他已经听不进去了,脑子里只有那一句。

大家都死了,你怎么没死?

这问题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狠狠捅进他的心脏。

将军的脸,大胡子的脸,每个兄弟们的脸,在他眼前不停浮现,谁也没说话,只是静静望着他,像是无声的谴责。

他几乎是落荒而逃。

他怎么没死?

他回答不上来这个问题。

站在村子外他弯着腰撑着膝盖狼狈地喘着气,像是一条被丢到岸上濒死的鱼。

脑海里不停浮现的面孔最后停在了大将军,将军望着他,往日里亮如火炬的一双眼睛,一点点黯淡下去,目光悲悯而温柔地看着他。

他忽然直起身朝着将军冢跑去。

好想再见一次他的大将军。

不知道跑了多久,天边的落日变成了塞外的孤月,孤月落下又变成了东升的太阳。他只靠着两条腿不停跑,身体已经疲惫不堪,有些麻木地重复着奔跑的动作,衣服被汗湿又被晨风吹干,他吞了吞唾沫,全是血的味道,摸着腰侧的马刀,又给了他几分力量。

他终于跪倒在将军冢前。

那是一座荒废不久的小村庄,村子里被野火焚烧过有些灰败,房屋倒塌,只剩下残垣断壁,隐约还留有一些人活动的痕迹。

在传闻里这个小村庄便是林景芝战死的地方,所以便选在这里为他修了一座气派肃穆的将军冢,碑文也已经写上了朝月护国战神的谥号。

坟墓前摆满了鲜花瓜果,不知道是哪个村的村民过来烧过纸钱,地上散落着未烧净的纸钱,叫他眼睛里落进了点点白色。

却只是一座空坟。

忘愁夫人在这里遇害中毒,当时跟着她一起到村子来的亲兵里还有他的好兄弟阿飞,跟着来的几位兄弟在这里丧了命,还不及告别先走了一步,然后是大胡子一行人,将军,夫人,一个一个都死了,他却连他们的尸骨在哪里都不知道,天地之大,命比纸薄,却连帮兄弟们收回遗骨都做不到。

也许此时就躺在这西北荒漠的一处黄沙里,静静地腐烂成灰。

想来,将军也不愿回到这伤心地吧,可是这里却有一座他的衣冠冢。

他趴在坟前哭起来。

各种情绪杂糅在一起,又苦又涩。

过往种种历历在目,他所有美好的时光都离他远去,随着他背恸的哭声消散在这苍凉的空气中。

死去的人记忆戛然而止,活着的人却仍是深陷泥潭。

明明从小就告诉自己,无论如何艰难痛苦一定要好好活着,现在却觉得应该死了才对。

明明是所有人里侥幸活下来的那个人,却比死去了还要痛苦。

这都是他的错。

他大概这辈子都做不了大将军那样的人了,连帮大将军正名死因都做不到。

一步错,步步错,他一败涂地。

既然做错了,他心甘情愿接受惩罚。

他擦了擦眼泪打起些精神来,虔诚地对着将军冢磕了三个响头,脑袋咚咚砸在地面上,眼角尚未擦尽的泪花跟着掉进泥土里。

“将军,大胡子,忘愁夫人还有各位兄弟,对不住,这么多年过去了总以为自己长大了,不再是以前那个爱哭还要等着别人救赎的小鬼,可是现在我才发现,我还是这么逊色,我什么都做不到!离开了你们,前程似锦也好,荣华富贵也好,又有什么意义!”

“大胡子说的对,男人就该信守承诺。我做错了事情,该罚!”

“将军,请您责罚我!”

他说完伸出手,摸上腰侧的刀鞘,抽出了多年前就从不离身的马刀,正是那时将军递给他的那一把,几年过去了,他片刻不离身,视若性命一般爱护,这把刀仍是雪白盈亮,刀锋如尘。

他抽出马刀将刀尖对准了自己的眼睛,面色如常,甚至看上去有些平静。

就这么,挖掉了自己的一只眼睛。

传闻里记载,黄泉地府里有一位阴律司的判官,左手执生死薄,右手拿勾魂笔,专门执行为善者添寿,让恶者归阴,判处人的轮回。但这位神明,眼上蒙着二指宽的白绫,天生目不能视,却从未判错过一桩善恶。

在西北民间流传的故事里,若是蒙受冤屈无处申诉,只要献祭出自己的一只眼,就能把心中的祈愿传达给判官,判官把这只眼珠佩戴进眼眶里,就能通过这只眼珠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用手中勾魂笔,判个公道。

哪怕是传说,他也愿意相信,哪怕他当了逃兵,也会因此被惩罚,他也心甘情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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