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一更。(1 / 2)
他的手形状堪称完美,骨节匀称,皮肤泛着冷白,因为瘦,手背上细密交织的经络清晰可见,握在手里,是一种玉石般清凉的质感。
薛妤将人拉来,溯侑于是很自觉松了手,站在一侧墙角的阴影里,捏着一枝被雷电烤焦的芽苞,安静得像一棵开花骨朵的树。
这样的天气,他上仅穿了件长而宽大的黑袍,气横秋的款式落在少年上,除了衬那张脸毫无血『色』的苍白,并没能削弱半分原有的风韵。
如悟能所,他确实长得很好。
薛妤的视线从他脸上落到他手上,半晌,道:“给我。”
溯侑鸦羽般的睫『毛』颤颤落下,像是做了错事的孩子,不敢她脸『色』,只是默默将手里捏得死死的那截枝丫放入她手掌中。后撤,指尖不经意蜷了蜷,触碰到她温热的掌心,又触电似的缩了去。
薛妤脸『色』并无变化,她接过树枝,半蹲下,长长的发丝因为这个动作而朝前垂下,遮住了她半边侧脸。
她恍若未觉,只是皱着眉,以树枝为笔,在那个已经有雏形的“引灵阵”中勾勾画画,不过寥寥数十笔,阵中局势一变再变,阴冷之气一点点降下去。
“你从前,走的什么道?”
薛妤是这少见的灵阵师,纵使这具体现在尚停留在大灵阵师境界,可千年的造诣仍在。
她能感受到布置这阵的人手并不娴熟,像是临参照着某种阵图一点点『摸』索着刻画来的,即使这样,他也依旧接近功了。
不止在灵修,甚至灵阵师一道上,他也展现了不同常人的天赋。
“没。”溯侑抬了下眼,因为阵输入过多灵力的原因,他两边眼尾尚缀着点晕开的红,颜『色』深郁,像是有人提笔用胭脂画了两朵小小的云,他低声道:“有什么学什么,不讲究。”
像他们这样的,也讲究不了。
前期活下来都是问题,后期有心想专注一条路,但那候学的东西已经杂了,没改。
“也好。”薛妤点了下头,道:“你现在等同于从头来过,从前学的那些就都忘了吧。”
“这半年你主修邺都心,同想一想,往后的路要往哪条道上走。等了邺都,我带你去藏书阁选适合的秘笈。”
只有在这种候,她才像是从圣地走来的殿下,手大方,浑然不在意那些秘笈,功在外面价值多少。
就像那颗用在他上的七彩丹,她碾碎了用气劲拍进他体,也如同这话一样自然,没有犹豫,没有迟疑,也没觉得有任何不对。
“今天这阵。”薛妤顿了顿,侧首去寻他的眼睛,强迫他与自己对视,郑重道:“不准再有下次。”
“好。”溯侑白得近透明的长指在宽大的袖袍下动了动,轻声吐字。
至深夜,一轮清冷的月被云遮了一半,另一半颤巍巍悬在天边,薄霜似的皎光均匀洒在草木葳蕤,古树参参的村落里。
对面不知谁的石屋窗台外,养着一墙的迎春,在这样夜阑人静的刻,发生了某种奇妙的变化。
也许是吸饱了雨『露』霜华,枝条上一朵迎春无声绽放,从里面跌跌撞撞跑来个指拇大小的姑娘,像是喝醉了酒似的醉醺醺抱了朵花苞趴在枝头,好半晌没有动静。
万物精,这是常有的事。
只可惜命不好,生在尘,生在人族的村落里,明日一早被人见,那些人会如何对她呢,是见钱眼开地高价卖给城中商贾人家,还是眼也不眨地扼断她的生机。
溯侑仅仅扫了一眼就收视线,发现薛妤乎意料得认真。
她对尘中热闹的,鲜活的事与物总抱有许多鲜和好奇。
于是他又顺着她的视线过去,到那座石屋悄悄开了扇窗,从里面探半个脑袋。没过多久,有人就从石屋里溜了来,一边跑一边胡『乱』系着衣扣,可即便如此,还是被夜里的温度冻得狠狠了个哆嗦。
他顾不上许多,先支着脑袋左右张望,见四下确实无人,才小心翼翼地伸手,将那小得可怜的花妖放入掌心中,而后灵猴一样往远处蹿。
“苏允。”薛妤望着这一幕,想那个在他们一天来就跳来告诫的少年,认了他的份。
“他去了雷霆海的方向。”溯侑很快跟上她的节奏。
“跟过去。”
两人悄无声息融入黑暗中,他们借着夜『色』与树林的隙,不远不近缀在苏允后。
苏允没有修习术,但少年好动,又长于林,跑来脸气都不带喘,偶尔一脚猜到落叶,清脆的嘎吱声响很快被风声遮盖。
他一路穿过林,拐入一条荒废的长满杂草的小道,又一口气不歇地跑到滩涂边,这才终于停下来狠狠喘了口气,胡『乱』抬手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沁的汗。
浪『潮』声从四面八方呼啸而来,苏允左脚搭右脚踩在被浪花拍的一块巨石上,朝深海中不知吼了句什么。
某一刻,海水乎停止了涌动。
溯侑感受纷杂的气息像缠绕的海藻般缓缓『逼』近,其中一股尤为可怕,如曜日中汩汩涌动的岩浆,只是稍微流『露』一丝气息,就能将人放去的神识灼得有去无。
来人众多,且格外强大。
他才要侧首提醒,肩头便被一只手不轻不重压了下,余光里是大片大片铺开的瓷一样白腻的肌肤,少女上淡淡的香止不住往他鼻子里钻,她清冷的声音尚带着呼的热气,一点一点拂在耳边:“来了。”
“别动。”
不知是因为她这两句话,还是因为别的些什么,溯侑深『色』的瞳孔颤了颤,像被人用了什么定术一样,慢慢的就连呼吸都凝滞下来。
薛妤凝视着大海中央,面『色』彻底凝重下来。
这一环确实在她意料之外,这个叫苏允的少年,那日跳来跟他们嚷嚷她就探查过,气息纯净,是个普通人,因此没有放在心上。
这些天她忙着查九凤,查陈淮南,包括去查金光寺和陈剑西,唯独没想过一个纯粹的人类少年,会跟妖族有这么深的牵扯。
月『色』清冷,伏绵延的海面突然从中裂开,像是被什么不可抗拒的力量强行撕裂,颤巍巍拱一座水桥,桥上渐渐有人影现,或倚着或站着。宛若有人临空落下笔,便有画中人物栩栩如生呈现在眼前。
薛妤的视线径直略过那些气息微弱,尚不气候的小妖小怪,最后落在最中那位女子上。
女子一张扬热烈的红『色』留仙裙,头上盘的发髻上讲究而精致地『插』着当下最兴的珠钗,剩下的发柔柔垂到腰侧,眉心用朱砂般的颜料恰到好处勾一片凤羽,心思巧妙得令人称叹。
她随意抬了抬下巴,边扮的花枝招展的女妖们便一哄而上,各手段,使那座小小的水桥开各式各样的鲜花来,而她这才似略微满意了似的从“鲜花桥”上步步垮下来。
她的气势压人,气息张扬,以至于无需辨认,但凡长了眼的人都能辨识她的份。
这就是那位令悟能等人心生忌惮的妖都九凤。
“小鬼,大半夜的,吵什么。”九凤生了双妩媚的凤眼,漫不经心话显得浑都流淌着一股懒洋洋的意味,她伸长指,戳了戳苏允的脑门,语调软绵绵的酥到骨子里去:“给姐姐带什么好东西来了。”
“是这个。”苏允自然而然地扭头躲开那根软若无骨的手指,张开掌心,『露』掌心中那个连爬都爬不来的小花妖。许是来的不能久,他话便格外的快:“我前段着花苞上有些灵气,心想可能要诞生个小花仙,这些日在长春花藤上格外费心一点。因为圣地来了人,我阿爷这日格外不高兴,见我就骂,我荒废学业,溜猫逗狗的没个正经样子,骂着骂着了兴,将一盆热水倒在了花架上。”
“这才导致它生不足。”
“你可还有救?”
“噢?是这样。”九凤眼风轻飘飘掠过他掌心中孱弱的花妖,掩唇了个哈欠,才格外无情地道:“我管不着。”
苏允急了,他挠挠头:“怎么就管不着了,你不是这片海的头头吗?那这,这小花仙长大后也可以为你做事啊。”
九凤这下是真笑了,她道:“小鬼,你当我是你们口中的山大王呢,还头头。”
“行。”她像是那种高兴了什么主意都能轻易改变的『性』格,“那就留下吧,正巧我的十二花妖里缺这么朵迎春。”
苏允肉眼可见的松了口气。
“不过。”九凤眼低低垂下来,眼尾处压一道格外凉薄的线,整个人的气势在一瞬层层拔高,“在有些人眼里,这可不叫花仙。”
她语气轻得令人高骨悚然:“这得叫,该死的花、妖。”
她话音落下瞬,爆炸般的气浪从她鲜红似血的衣袖迸,而后去势不减,携着万钧力道在苏允收缩的瞳孔中掷入他后背数十里林,顿声浪涛涛,泥浆翻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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