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野猪与老虎刺（1 / 1）

仇由说没猪杀，你可以改杀虎。

屠夫说且兰府扶持养虎，夜郎野生虎想吃公家粮，都跑到罗湖的虎口岭去了。

仇由说白树林位于路口，去虎口岭方便，水路旱路都能走，你可以越境买虎。

屠夫说且兰关税重，越境买虎不划算，夜郎人吃猪肉惯了，吃虎肉的人不多，野店是老店，多年攒积的客源深入到社会各个行业，画眉疫情期间，路人少，全靠回头客。

仇由说杀猪是门冷手艺，你走在同行前头，发了不少财。

屠夫说未成家，杀猪讲义气，不收钱，哪有财发。

大奶妹说你成家了，给人家杀年猪，也爱白干，不收钱。

屠夫说杀年猪祭老太，是尽孝道，这钱人情重不好拿，人总有落难的时候，杀猪不能光讲钱不考虑后路，老子上天宫寨杀野猪，被周边山寨人暴打一顿，公家不管，有年猪圈友出面，才把野猪的本钱帮老子要了回来，这叫面子钱，你不懂，就不要插言。

摇篮里的孩子被屠夫的粗嗓门吓哭了。

懒得讲你。大奶妹把孩子抱进屋里，门被过路风，砰地一声关上了。

屠夫跑过去推门，门被反锁住了。

屠夫叫大奶妹开门。大奶妹说老子给孩子喂奶没空，你叫风帮你开。

仇由想套屠夫上天宫寨杀野猪挨打的真相，问天宫寨活捉野猪不收钱，是真的吗？

屠夫说天宫寨放养的野猪是白虎的点心，轮不到外人活捉，人家圈养的野猪，哪有不开钱的，老子拿钱买的野猪，周边山寨人都想咬老子一口。

仇由问天大不过理，周边山寨人凭什么咬你？

屠夫亮出手腕上的伤疤，说周边山寨人不好打交道，爱打群架，老子搬家那年，上天宫寨买野猪，吃过周边山寨人的大亏，做梦都不想买那里的野猪了。

仇由说这事，我听同事说过，你投诉周边山寨人，王府没受理。

屠夫说王爷娶了舞阳，不是唱鬼戏，就是度蜜月，把民事交给红鼻子代管，红鼻子拿了周边山寨人的好处，把老子的投诉压着，投诉哪有门，只能认栽。

仇由问，红鼻子拿人家的好处，你有证据吗？

屠夫说老子查过了，红鼻子打锁出身，把小黑屋租给鬼戏培训班才被爱看鬼戏的王爷提拔进王府的，鬼戏培训班主是天宫寨人，老子怀疑王府把扶贫款扔进鬼洞里了。

仇由不爱看鬼戏，从未过问鬼戏班的人事，只知云儿爱唱鬼戏，深得王爷的器重，每年有上千的鬼戏粉丝来给云儿拜年。屠夫对鬼戏怀有成见，这是一道隐形的暗伤。

仇由不担心红鼻子的安危，却有点担心起云儿的处境。

仇由想从屠夫嘴里套出更多实情，装出一副同情面孔，问鬼戏培训班主是谁呀，连王府都可以左右呐？屠夫说班主是个双面人，能耐大着哩，不光王爷迷恋她的鬼戏，连多筒王子也听她的摆布。仇由听糊涂了，问班主叫什么名字？

屠夫拿手指头拭了一下屠刀的锋刃，反问，你是龙溪口人吗？

仇由说我是龙溪口出生的，不爱看鬼戏，去盘龙城玩才看了怀王梦巫女的露天鬼戏。

屠夫把屠刀放回空铺下，站直身子问，那你知道孤儿园吗？

仇由说知道，就在风火井的前头。

屠夫说园主就是班主。

小仇，你帮老子把门口的老虎刺剪下。

老王把剪枝的剪刀硬塞到仇由的手里。仇由陷入困顿的思路被硬生生打断了。

仇由做梦也没想到何月白是鬼戏班主。之前，他把何月白当成鬼戏迷，认为何月白教园里的孤儿唱鬼戏，只是响应国戏的号召。在他的潜意识里，何月白一身书香味，私下有时言行泼辣，在公共场所非常注重个人形象与礼节，办事也懂得讲究分寸与得失。

何月白爱打扮，穿戴整齐干净，光看外表好比超凡脱俗的仙子。刚认识何月白时，仇由连靠近何月白都会觉得自惭形秽。他跟园里的孤儿混熟后，这种自卑感才慢慢被熟悉度所淡化。屠夫把何月白说成魔鬼的化身，仇由仍不敢相信何月白的魅力能左右王府。

老王好像吃东西吃坏了肚子，从酒坊前厅跑往卫生间的脚步非常矫健，一点也不像年过花甲的老人。但老王连蹦带跳的动作，有点像公羊在追不肯交配的母羊，背影显得有点滑稽。仇由心里暗暗觉得好笑，却笑不起来。因为屠夫把何月白说成妖孽，仇由的情绪还没从屠夫的语境中摆脱出来。仇由想摆脱这种困境，就把剪刀对准老虎刺猛剪起来。

老虎刺是种长不高的常青树，叶子的八角长着尖尖的刺儿，树头结着红红的小果子，看上去像一颗颗火种。在龙溪口，老虎刺过去的形象并不出名。龙溪口人只有秋后吃东西吃坏肚子，才会跑到阴阳坡的分水岭摘老虎刺的红果子吃。老王抬老木上阴阳坡拉肚子，没把老木抬到地头，被看向师父骂成饭桶。老王丢不起这个脸，硬把分水岭的野老虎刺挖回家栽到烂脚盆里。老王不抬老木了，心里记着看向师父的话。

老王想在龙溪口混出人样，证明自己不抬老木也有出息。老王扩建酒坊后院，还特意请看向师父帮自己看向。本来，老王是想在另一条街给后院开大门。但看向师父不同意，说后院与前厅共口露天井，在另一条街开大门泄财，大门只能搞在天井东侧的弄子里。老王不迷信，请看向师父看屋向只是想证明自己改行比过去混得好。老王想让看向师父改变主意，就说前厅拦住山头，我怕你不好定向。老王想证明自己请看向师父是有诚意的，不敢在看向师父面前自称老子。看向师父说老子有罗盘定向，不用看山头。

老王不放心，问后院定什么向好？

看向先生说分水岭是龙溪口最好的财运向，在屋顶西面设天棚，财源天降。

后院动工，老虎刺的花苞打得旺。老王想证明自己有实力，亲自下厨伺候好木匠的胃口，计划半月完工的窨子屋架，结果七天就树起来了。上梁那天入腊月了，下起不大不小的雨，码头吹来的河风，像盐水浸泡过的刀子一样，刮得脸蛋青疼，指头露在风中如遭蟹咬。帮工的龙溪口人都把双手拢在棉袖筒里，怪看向师父看错向没挑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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