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谷口观字(1 / 1)
第二个谷口,裸岩连成一片,只有实心的小裂缝。不光云儿看了泄气,连仇由也觉得谷口有溶洞的判断是错误的。第三个谷口位于谷底的尽头,像弃婴被家长甩得远远的。云儿走了一半,觉得脚底发软,迈不开步子,就爬上马背,不想动了。仇由经常爬山,也觉得两腿乏力,有点吃不消,说第三个谷口,看样子是个死口,我们回去算了。
云儿翻着白眼,说我没力气管马了,你帮我牵马。
仇由强陪笑脸,说做你老弟不称职,只能给你当马夫凑数喽。
但马不肯往回走,犟着脖子硬要往前走,好像第三个谷口有大把可口的鲜草在等着它去啃。仇由牵不回马,嘴里说撞倒鬼了,人不行,连马也唱反调。云儿觉得好笑,浑身来劲儿,学着仇由的口气说你牵不动马,想当我马夫不够格喽。
仇由管不住马,没心情开玩笑,把缰绳扔给云儿,说当不成马夫,只能信马了。
云儿收住缰绳,说有马带步,我们干脆去第三个谷口看看。仇由想上马一起走,起跳晚了一步。马似乎闻到鲜草味,早撒开蹄子跑远了。仇由只好使出爬山功在后面追。
第三个谷口一直稍带上坡,路边全是马最爱吃的鞭草。奇怪的是,马好像对路边草不感兴趣,被马蹄踩过的地方,偶尔留下零星的泥印。仇由越看越觉得吃惊,脑门不时蹿出老光棍在老王家发酒疯的影子,马不听管教,难道是马发疯了?
上坡路,比想象远。在缓慢的奔跑中,上下晃动的谷口好像近了,仇由停下脚一看,眼前的距离一下又被左右的路边草扯远了。眼看路边草,马蹄的落脚点越来越稀,仇由的心像绷紧的弦,想让脚步一下射中谷口,嘴里喘息的粗气,却把射程取代了。
一群乳燕从头顶飞过,像巧夺天工的织手在空中亮出无数把小剪刀。仇由听到乳燕的叫声,猛抬起头,正好瞅见乳燕起飞的悬崖洞轻飘飘飘下一根红羽毛。
仇由想伸手去抓红羽毛,斜斜照进悬崖洞口的阳光,却像一支射透云层的利箭把一个墨色尊字狠狠钉在老木头翘出洞口的靶心上。望着尊字,仇由傻眼了。在龙溪口,尊字是老人过世才会写上老木头。他的脑海闪过娘亲的身影,一阵过路风把红羽毛轻飘飘吹散了。
直觉告诉他,红羽毛不是乳燕身上的羽毛,应该是一根风化的羽毛,只不过刚巧被入洞觅食的乳燕带出洞外而已。在他的记忆中,羽毛跟人的毛发一样,是比骨头还耐风化的。他无法想象洞里的羽毛被风化,这个过程得有多长,又发生了什么。
老木的尊字,看上去毫不褪色,好像主人刚过世,刚被风吹干墨迹。仇由擦了一把额头的冷汗,正想换个角度看看老木头的那颗尊字,钉在老木头的那缕阳光不见了。
尊字被一团晃动的白影拦住了。仇由定眼一瞧,原来是只大白蜘蛛,把网结在了洞口,而网心正好位于尊字的位置。这个尊字,他是跟风先生学写的。风先生说老人过世,尊字不能写草书,写草了,对老人不敬。那时,娘亲还在人世。他不管家外事,写草书是个人爱好。娘亲过世,老木头的尊字是风先生代笔。后来,他怕抬老木,才把尊字写正了。
不过,真正让他下决心把尊字写好的人,还是云儿。
云儿的字跟云儿的坐姿一样,人的身子正,字的笔锋也正。他写草书养成站着写的习惯,心爱跟着身子往两边摆。云儿要他坐着写。他说我站惯了,坐着写不习惯。
云儿说正字要坐着写,才能把身心摆正,你坐正了,身心正了,写字也就正了。
在此之前,仇由写草书,从不考虑身心的问题,写字全靠站着拼体力,腰往哪摆手就往哪摆。写出来的字不受约束,笔锋跟脱缰的野马一样,那股狂躁的劲儿,有时连他自己都控制不了笔锋的走向。云儿说写正字好比骑手驯马,不能光说不练,也不能盲目练,你得先坐稳身心,再把马的野性融入人性的思想,没有写不正的字眼。
一滴露珠击中额头,火辣辣的剧痛把仇由的思绪打断了。
他不知道露珠是来自蛛网,还是来自悬崖洞口上头的桐油树。额头的剧痛所带来的火辣感很快被入骨的冰凉所取代。他发现桐油树与老木头之间的悬崖上拖着一条几字形的巨蟒的白皮。这个几字让他心生寒意,是娘子河在龙溪口对面也形成了一个几字。
因为风先生说,娘子河的几字是龙溪口人痛苦蜕变的见证,它跟娘子十月怀胎一样,生命在母体内经过漫长的发育过程,也是阴阳的精气合二为一的过程。开始,他以为风先生借娘子河刻意提及几字与生命发育的关系,是想提醒自己念及娘亲的养育之恩,而忘掉渔霸害死老子的阴影,心里对几字就抱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怨恨。
老光棍帮老王抬老木,在老王家发酒疯。老王同行来串门,劝老光棍少喝点酒。老光棍信口一句你算老几,才把仇由心里解不开的困惑带进了另一个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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