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8 章 代价 31(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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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魅般的低语又在安菲耳畔回荡。

“你要相信他吗?”

“要相信吗?”

“不论……”

温热的眼泪沿着手指流下,他却不知道,所谓的“相信”,到底要指向什么。

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抉择,才会用发自直觉的信任作为赌注。

可那熟悉的冰冷无常的力量轻轻触碰他本源的一霎,尘封的记忆蓦然洞开,过往场景恍然浮现眼前。

明明是乍然想起,却熟悉到无法再熟悉。仿佛他曾在漫长的岁月里回忆这一刻,一遍又一遍。

这是在永昼创立不久后。

那时候,曾破碎的许多世界都被他收取,合拢融合成一个统一的世界,兰登沃伦也已具雏形,所有能复生的都得以复生,但新的法则还亟待建立。

他站在神国的上空,画家在他身侧。

下方,环绕神国的海洋上飓风不止,浑浊的海浪汹涌呼啸,滔天巨浪一次又一次拍打着脆弱的海岸。

天空阴云密布,雷霆不止,地面震颤崩裂,人们四散惊逃。那时萨瑟还是没长大的少年,瑟缩着贴紧巨树的躯干。

漆黑的裂缝隐约遍布整个世界,永昼即将分崩离析。

画家闭着眼,感受那恐怖的震颤。

“压不住了。”画家说,“这么大的世界,力量太繁杂,相互冲突,不能不毁灭。但你不能再付出本源了。”

他没说话,画家低声道:“……离开吧。我会永远追随你。我们去拿那些更高的力量来补充你的本源,学会更多使用力量的方式,到那时候……我们再来重建你的神国。”

他看着暗隙与裂缝在自己的国度肆无忌惮生长蔓延,看见神国的边缘崩陨,落入无边的永夜。

就像每一块碎片都要奔向毁灭。他在废墟上重建的国土也未能幸免。

是因为他收拢的力量还不够多,不足以支撑那已制定的完美无缺的规则。

他本源的力量纵然一直在往更高处攀登,此时也过于孱弱,不足以镇压暴涌的力量。在少年时代,他就更擅长意志而非力量。

画家在说的是唯一明智的道路,要他再度背弃自己的国度和子民……

他闭上眼,意识沉入力量的世界。

“不要这样……”画家在他背后喃喃道。

他睁开眼,周围一片寂静,画家的挽留声已经远去了。眼前的世界支离破碎,像不可挽回的宿命。

离开它,在永夜中寻找更高的力量,注入自己的本源,成为更为强大的神明,再来尝试建立新的国度。

然后,它会再度破碎,他也再度离开。

一次,又一次。

就像

他看向自己的本源里,那些支离破碎的银色碎片。

就像他曾在这岑寂的世界里,一次又一次将它拼起,再目睹它重新化作纷飞的雪花。

寒夜里,没有哭声,可霜白的冰棱早已在灵魂上结满。

他一生都在经历离别,而不曾重聚。

目睹毁灭,而从未见证新生。

四周又是一阵剧烈的动荡,混乱失序的力量朝他逼来,如同刀割过脸颊。

他今日还有别的选择。

将最后的本源力量注入其中,令它维持暂时的稳定。

然后他永葬此处。

再之后,画家的有生之年,或许会为它找到新的君主,或许不能。

抉择还没有做出,但本源已经做出本能的反应,他习惯了,下意识已经做出选择。

丝丝缕缕的金色已从他身上升起,散入永昼中。

那些力量去往的地方,会平息,裂缝渐渐弥合。

而他的意识,渐渐跌入无边的黑暗。

见过了许多死亡,真正的死亡会是什么模样?

死亡会像母亲拥抱孩子那样拥抱他。

忽地,有风吹过他身畔,耳边传来温和的声响,是永眠花的长瓣在风中摇曳的声音。

安宁的、绵长的永眠花气息像温柔的海洋一般环抱着他。

仿佛忘却一切痛苦,他在这气息中缓缓睁开眼睛,看见自己还面临着那个行将破碎的世界。

在他身畔簇拥着的也不是雪白的永眠花。而是那些寒冷的、银色的碎片。

它们不知何时离开了他的本源,环绕在他周围,在虚空中缓缓浮动。记忆中,这是它们第一次主动做什么。

他伸手触摸离自己最近的一片,声音带笑:“你……”

那碎片却轻轻飘远了。他以为它也要消散,却发现它是要飘向那片混乱的海洋。

他忽然知道了它要做什么。

“不要……”他喃喃说。他不记得自己多久没有过流泪的感觉,但泪迹在脸颊滑下,片刻的温热后全是冰凉。

风刮起漫天永眠花瓣。

银色的碎片像一场雪坠向永昼。

他残存的本源力量随主人一同剧烈颤抖。

他伸手抓向碎片,声音里全是惶然和委屈:“不要……离开我。”

“你答应过……”

没有人回答他。

从第一片银色落入永昼,暴i乱的力量就寂然伏下,噤若寒蝉,不再有任何动作。它们是被震慑的叛臣,指向他们的是神明的长剑。

最后一个碎片在他身侧轻轻停留。那一刹那,像是有人抬起他的右手,轻轻吻过手背与指尖。

然后,那碎片像春日的最后一只蝴蝶,被风刮远,落入永昼中,和那些力量融为一体,再也分不出了。

寂静的世界里,只留他和永昼。

在他生命的前十几年,他以为自己的一生是那片雪白的永眠花。

后来才他知道,命运是一把握不住的流沙。

在他手中,一粒都不会留下。

当他再度在现世中睁开眼睛的时候,一切动乱已经消弭。那时的画家讶异地看向平静如初,甚至比以往还要坚固百倍的永昼神国的大地。

“你做了什么?”画家看向他,却在下一刻收声不语。

良久,画家说:“……你在流泪。”

残破的骑士头盔,再度被他抱在怀中。

画家已经不是第一次向他问起这头盔的来历。

这一次,他终于回答了画家。

“这是我和他第二次分别。”他说。

“第一次是生与死将我们分开。第二次是……他再也不会回来。”

一只白蝴蝶轻轻停在他的肩畔。他看向神国,看向兰登沃伦。

重归宁静的大地上,在风里,万物生长。风也吹过他的头发,曦光落在神殿的顶端。

“但他将永远……与我同在。”

他捧着那头盔,最后低头,闭上眼,让自己的额头与它相贴。

像一场漫长的吻别。

再后来,他又去往了永夜。他要一直往前走,不能回头。

过往在安菲眼前缓缓消散,骑士头盔冰冷的金属触感似乎犹在指畔。

忽然有人感觉,那股压抑而恐怖的力量正在缓慢收拢,离开了他们的头顶。他们终于可以呼吸了。

当那力量被完全收回的时候,郁飞尘的目光也缓缓落到了实处。他看起来和之前没什么不同,但是又好像有什么东西永远地改变了。

克拉罗斯还捂着肚子躺在地上,时间已经悄然走至三十秒,荷官即将判定胜负。

郁飞尘看向荷官托盘上的金玫瑰,姿态在漠然中微带散漫,然后他抬眼看向安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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