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91 唐业存亡,河北相关(1 / 2)
王孝杰的详细战报很快便由兵部记录整理并递交上来,李潼也在第一时间取来了解。
整场战斗看来不失精彩,但又乏善可陈,并没有什么两军对垒、旗鼓相当的惨烈厮杀,有的只是充满王孝杰作战风格的以莽克敌。
相州与潞州之间有滏口陉,乃是太行八陉之一。在此前河阳已经被黑齿常之率军把守住之后,相州的孙佺叛军想要快速进入河东地区,滏口陉是一个最为快捷的通道。所以孙佺派人前往潞州联络游说王孝杰,希望王孝杰能放行并作出接应。
王孝杰一方面困住孙佺的使者,另一方面便开始了自己的表演,仅仅只率领了两百多名家奴部曲,便由滏口陉穿过太行山,直扑叛军所在的滏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发动突袭,并成功的由乱军之中斩杀了叛将孙佺,之后便是叛军崩溃,相州的叛乱就此扑灭。
王孝杰作战勇猛,李潼从不怀疑,否则其人也难著功于数千里之外的安西,成为武周前期军功第一人。能以区区两百之众翻山越岭的直扑数千人的叛军队伍,这一份生死置之度外的悍勇绝不是寻常人能够做到的。
当然,只看其人口无遮拦得罪人的劲,如果没有这样一份悍勇,只怕早也已经死了八百回都不止了。
相对于王孝杰在此战中的表现,李潼更关心的还是叛军所表现出来的各种特质。
虽然在交战过程中,叛军表现的战斗力低下、组织力散乱,不堪一击,但一些问题仍然值得注意,比如叛军的数量与规模。
此前朝廷截获的各种信报,孙佺号称已拥数万之众。这当然是夸大其辞,但按照王孝杰的奏告,所见滏阳之军就略有六七千之数,若再加上州内诸县所分使叛众,也是将近有一万之数。
虽然叛军整体不堪一击,但站在朝廷方面所关注的自然不可能只有这一点。从孙佺举兵叛乱到被斩杀于军,统共过去也只有半个多月的时间,这么短的时间里,孙佺便聚集起近万人马,这绝对不是一个州刺史正常职权内能够做到的,哪怕他们这一批河北刺史本身就属于职权高配。
朝廷平叛定乱,说到底只是国内的纷争,当然不可能敌国以待、务求斩尽杀绝,毕竟那些被裹挟入乱的民众们,他们本身也是大唐的子民。
若诸情不问只是滥杀一通,即便能够快速平定叛乱,整个河北大地也将满目疮痍,即便不论恢复起来有多困难,因此兵祸所积累的仇恨也必将转化为更加深刻的离心力,使得朝廷对河北的统治岌岌可危。
所以叛军是如何组织动员起来的,这也是一个需要深入了解的问题,这样才能在定乱的过程中做到轻重有序、有的放矢。
李潼这里刚刚看完王孝杰战报,集英馆直学士宋璟便又于外请见,入堂后宋璟手托几卷文书作拜道:“臣奉敕审问相州从逆诸员,案录供词,归来复命。”
李潼抬手示意侍者将文书取来,并又问道:“旬月之内,相州竟聚员近万,究竟是孙佺有诡黠惑众之能,还是相州广有贪乱不法之众?”
宋璟闻言后便开口讲出几个名字,然后再说道:“此诸员供词多涉叛部募凶壮大轨迹,另臣等集英馆诸员并案商讨,略述几见附于别录。”
听到这话,李潼便将一系列的供词翻看起来,心中疑惑略得解答。
相州乃是河北屈指可数的大州,有户六万余,仅次于魏州,号为中原北屏,乃是河北最繁华富庶的地区之一。
后世河朔三镇中势力最大的魏博镇,便割据于这一片地区中。所谓自河而北,地阔、兵赋之大,实在邺中,邺地便属于相州。魏博以相州为捍蔽,终唐之世,常雄于河朔。
在更往前的安史之乱中,对于战争有着决定性影响、并直接导致之后百年国运的邺城之战,九大节度、六十万大军围攻邺城,最终功亏一篑。至此朝廷再无绝对优势攻打叛军,河北藩镇割据的局面也由此打下了一个基础。
在当下这一时空,这些事情当然都还没有发生,但相州之于河北的重要性,从这些事件中也可见一斑。所以李潼对于相州的安危也是无比重视,叛臣孙佺之所兴起与覆亡都牵动着他的心绪。
眼下相州自然没有后世那样的强大与桀骜,但也已经不容小觑,从孙佺此次叛乱这么短时间便聚众近万便已经有所体现。
去年朝廷授权河北诸州刺史当州组织团练,因各州户数征兵,相州便已经有了三千团练兵。这一部分兵员本来是要发往幽州,结果幽州都督窦孝谌被契丹所杀,三千团练兵滞留州境,成为孙佺作乱的最初班底。
与此同时,诸州还有一定的奴户与课役人口,特别相州地当的漳水又是河北漕运的一个重要通道,保守估计这方面所能提供的卒员又有三千余众。
除此之外,孙佺的叛军中还存在许多州县豪强,其中不乏地表名族,这些地方豪强的加入也给孙佺提供了数量不菲的人马。
在了解到孙佺叛军的构成后,李潼也是不免心生一阵后怕。
幸在孙佺好死不死要去勾搭不能常理度之的王孝杰,被王孝杰穿越太行山照脸突了一把,否则相州这场叛乱只怕还会有什么余波。
当然这也是因为孙佺这个人才能实在不怎么样,相州兵的兵员素质还是不差的,后世闻名天下的魏府牙兵正出于此中,孙佺大凡军事能力合格,也不会被王孝杰区区两百多人便踢翻了营盘。
在这些供词之后,便是集英馆针对相州叛乱的处理建议。其中第一条就是只诛首恶,从逆者则量给宽宥。
看到这一条,李潼眉梢不禁一跳,心里有些不以为然。他入都定乱以来,虽然杀戮不少,但也不失宽大,特别是针对普通民众,无论是给洛阳民众的赈济,还是解决天兵道大军问题,全都宽容到了自己所能做到的极限。
可是相州的叛乱性质要更加恶劣,不仅仅是第一个竖起反旗的外州,而且还有士民主动从乱。再加上有关后世魏府牙兵的记忆,他内心里比较倾向于从严处断,趁着这一波把相州收拾的老实一点。
不过集英馆作为他自己精选的幕僚班底,凡所筹谋都有着他的行事风格,既然做出了这样的建议,必然会有其他配套的计略,于是便耐心看下去。
果然,接下来第二条就是凡所从乱之士民,需捐输钱粮以补偿州县籍户因乱误耕之青苗钱。合州普查耕田亩数,计田给偿。而且凡所参乱而官府未察者,州境士民可以各作检举,并能获得一部分罪金作为奖赏。
这么做,就等于将叛乱者与普通民众们对立起来,并且彼此之间有了实际利益的冲突。这一策略就很合李潼胃口,别说什么鼓励告密不利于民风教化,真要乡民同仇敌忾、搞个魏府牙兵的下克上把戏,谁被克谁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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