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03 公私谋计,各有取舍(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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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孝杰突然口吐蕃语,已经让一干吐蕃使者们颇感诧异。这一番话的又有些没头没尾,让这些蕃人使者们更加摸不着头脑,忍不住便彼此对望一眼,不知该要如何回应。

局面僵持了一会儿,诸蕃使当中才有人醒悟过来,王孝杰所言杜松芒波杰,正是他们赞普的名号啊!虽然吐蕃国中并没有大唐这样严明的避讳礼规,但也极少有人将赞普的名字挂在嘴边,所以在王孝杰讲完话之后,竟然没有人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可是等到回味过来之后,诸蕃使们顿时一腔怒火涌上心头,对方直呼他们赞普名号已经是极为的失礼,言辞间又充满了调侃戏谑,自然让人接受不了。

因此一众蕃使们全都怒视着王孝杰,而作为使团首领的韦恭禄更是忍不住冷哼道:“两国通使,重在礼遇!今我等奉我国主皇命,怀诚入唐,未有失礼,尊驾却直呼我国主上名讳,是何迎宾之礼?若我等言情论事,倨傲不避唐国礼讳,尊驾又是何感受?”

“你等大可试一试!莫我大唐有欠气度节操,趁此地主之便欺侮外夷,敢有一句失恭之言,老子直与你等下场角抵,若不踏折你等腰骨,是老子无能!”

王孝杰听到这话顿时一瞪眼,充分发挥了严于律人、宽以待己的风格,凶喝一番后,才又在蕃人使团中一通扫视,旋即便冷笑道:“蕃国此番遣使,都是选的何种劣料?老子呼你国主名号又如何?当年身在你国,也常伴你国主游戏,人群中难道就无一晓事者,知我与你国主关系不同寻常?”

听到王孝杰这么,韦恭禄既怒且疑,先是恶狠狠瞪了王孝杰一眼,继而才注意到身侧一名年龄不小的随员在对他打眼色,于是暂不理会王孝杰的挑衅,而是走近那随员侧耳倾听其讲述。

王孝杰早年的传奇经历,在大唐国中虽然盛传一时,但在吐蕃国中却并没有得到广泛的传播,知道的人并不算多。

这是因为当年承风岭一役发生的时候,吐蕃上代赞普芒松芒赞虽然已经死去了,但在吐蕃国中还是处于消息封锁期,且当时吐蕃国中叛乱不断,就连新继位的赤都松赞都要暂时居住在噶尔家的大营中。

当年王孝杰兵败被俘、陷落于吐蕃,并与幼年的赞普发生一段奇异的情缘,正是在这一时间段。年幼的赞普身处陌生的地方,所见俱是陌生的人事,骤在人群中发现一个与自己亡父相貌极其相似之人,自然是忍不住的想要亲昵。

如果当年赞普不是寄养在噶尔家的大营中,深居于逻娑城的红山宫殿里,王孝杰自然没有机会见到对方。而如果赞普年龄再大一些,即便是见到一个酷似自己父亲的人,也不会情绪如此外露。

所以当年王孝杰能够在吐蕃国中保住性命,也真的是命大。而与其一同被俘的刘审礼则就没有这么好运,伤病折磨、加上作为俘虏无可避免的羞辱迫害,很快便丧命异国。

不过这件事对吐蕃而言,实在算不上什么体面事情,首先年幼的赞普乱认爸爸已经让人感到莫名的羞耻,而且王孝杰在脱身返回大唐后,也并没有就此销声匿迹,而是借着给赞普当爸爸那段岁月里所了解到的吐蕃情况,几年后在西域一举击溃吐蕃,夺回安西四镇。

吐蕃这一波操作,真可以得上是养虎为患了。哪怕熟知事情经过的大论钦陵,也实在羞于提及这一桩旧事、给赞普添堵,王孝杰确是在他手中走脱,且数年后在西域更干掉了他的一个血亲兄弟。

在了解到王孝杰的过往后,韦恭禄一时间心情也是极为复杂,默然片刻后,再望向王孝杰时,嘴角泛起一丝讥诮,冷笑道:“原来尊驾当年曾蒙我国主上赐命之恩,如此来倒也的确是一番非凡的情义。我国主上天性纯真,待人以诚,只可惜这一番仁慈赐命,并没有得到相匹配的恩义报答。陷入草团雪窟的恶豺,只应当一杖击毙,凶残的畜生又哪里懂得感恩图报啊!”

王孝杰听到这一番话却并不恼,只是叹息道:“当年论武,计差一筹,害军辱国、自身也陷入敌营,的确是一桩让人不堪回想的丑事。你国赞普遇我实厚,当年朝夕相见时也不免向我袒露心怀,道是权臣凶横,让人主寝卧不安,盼望我能留下帮他护他。

但体壳虽然相类,身世终究有差,生是大唐儿郎,岂能委身别处?更何况我自家也有妻儿,又哪能夺取别人孩儿来相亲抚养。这一番神情,只能拒绝,但那孩儿当年的困扰,我也深记在怀。

待再有典军征战的机会,报国之余,也是希望能制衡一下你国强臣,给你国主争取几分转圜余地。时至今日,也算略有小成,非我在外陈兵夸武,你国主想也难克制强臣,至于你们这些走使,怕不能行出国门一步!”

讲到这里,王孝杰又是一脸的感慨,仰头长叹一声,又再道:“本来但行勇事,不必劳于唇舌。但听到你们这些蕃国后生见识短浅,竟把我拟比豺狼,这真是让人伤感啊!虽然分在两国,但我对你国主的关怀并不算少,他那亡父只给他一个名位的传递,他今能茁壮成长、少受强臣胁迫,我卧雪饮风的征战也是助他良多。虽然不盼他能感恩,但也不愿被人曲解嘲笑,所以稍作解释。”

话讲完后,王孝杰不免又是一副用心良苦的表情,只是他越是摆出这副神情,对面的吐蕃众使者们神情则就越发的难看。

这家伙不只借着当年赞普少不更事的旧事信口开河,讲起他们吐蕃国中的内斗来更是肆无忌惮,让人恨得牙痒痒,而若要开口反驳的话,又不知会引出什么样让人恨绝的话语。

“我等使徒奉命入唐,并非议论故事。若尊驾只是一味的邪言加辱,那也不必再议论下去,请唐国另择良臣前来洽谈事务。若是不可,则请放开城门,容我等离去,归告主上。吐蕃儿郎英勇,不在唇舌体现,此日凡所闻睹,来日必有报还!”

沉默半晌后,韦恭禄才又板起脸来,望着王孝杰厉声道。

见对方被自己惹毛了,王孝杰心中也是一乐。他这用言语恶心人的恶俗习性,也是近来从张仁愿处沾染,彼此都是立朝大臣,话不投机总不能撸起袖子肉搏一场,心里长久积攒下来的苦闷,此时见到有人比自己更加憋屈,心情顿时就变得欢快起来。

“罢了,你等权势之内忙碌的走卒,哪里懂得故人情深、长怀想念的滋味。再同你们讲下去,也并不能让我宽慰思情。你国赞普不择当年知事旧人来见,恐怕也是担心又惹起我的情根,徒增烦扰。”

又一脸遗憾的叹息一声,见吐蕃使臣们已经在将要暴走的边缘,王孝杰才将脸色一肃,变得正经起来:“你等所递表书,我此前在署也阅览一番,此际来见,也是稍作声意的传递,所列诸事,谈得下去那就谈,谈不拢我自归朝领罪,也就无暇再搭理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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