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扳平(2 / 2)
听到王文佐否认要为刘仁愿报仇,崔弘度明显松了口气,问道:「三郎打算如何报恩呢?」
「刘公虽然被流放姚州,但他还有家人!」王文佐道:「以我所见,刘公若是死在半路或者姚州,他的家人也不会在姚州待多久了,我打算予千金给他后人,以报大恩!」
「这个——」崔弘度犹豫了一下:「依照大唐法度,除非遭遇大赦,刘都督家人只怕一时间是回不来的!」
「那就托金兄或者太子开口,在天子面前说说吧!」王文佐道,他很清楚刘仁愿是因为谶语而被流放的,所以只要他本人死了,他家人被赦免就是时间的问题。所以王文佐很笃定只要有人能在天子面前提上一句,天子就会顺水推舟应允,说不定还会将刘仁愿的功劳、散官、爵位都折算给其后人,以表现自己的「仁厚」。但问题就在于这个时间有多长,如果拖个三年五载的,指不定刘仁愿的家人在流放地又死几个人,那就太惨了。
「三郎的意思是让我们当中出一人回长安?」崔弘度问道。
「嗯!」王文佐点了点头:「中大兄与我们的决战应该就在十日之内,不然飞鸟京就要闹饥荒了,他的军队就会不战自溃。等打完这一仗,我要挑个值得信任的人去长安,把这件事情处置好!」
面对王文佐,崔弘度、贺拔雍、元骜烈三人都没有说话,从内心深处三人都不愿意去长安。原因很简单,当时渡海远航都是把脑袋系在腰带上,既然三人冒了诺大风险来到倭国,于公说要建功立业,留名青史;与私说为了升官发财。如果依照王文佐说的,打赢了中大兄之后就去长安,这等于冒了双倍风险(来一趟、去一趟),却错过了分享最大份蛋糕的时候,换了任何人都不愿意接受。
三人的反应王文佐看在眼里,他正想说些什么,突然房门
被粗暴的推开了,曹文宗冲了进来:「不好了,不好了!」
「什么事情?」王文佐站起身来:「贼人杀过来了?」
「得罪了!」曹文宗一把抓住王文佐的胳膊,转身就向外面跑去,出了门径直跑向佛塔,二人登上三楼,曹文宗将王文佐扯到朝北窗旁:「您看!」
王文佐站在窗前,如石像一般一动不动,远处的船只停泊处,烈焰熊熊,至少有半数的船只已经起火,烈火的亲吻将舰船变成葬礼的火堆,空气中满是烟尘和火光。
站在岸边的人们,无论是唐人还是倭人,都眼睁睁的看着装满了干芦苇的小船,顺着大和川向码头这边袭来,当距离缩短道一定时,船上就升起火焰。一条沙船上的长桨和竹篙疯狂的摆动,就好像一头巨大的蜈蚣,试图避开冲来的火船,但无济于事,一条火船撞到了它的侧舷,火焰顺着长桨爬上甲板。
王文佐看了看天空,今晚的云层很矮,海面上的火光映照着天空,呈现出一种特殊的赤红色,有一种诡异可怕的美。王文佐禁不住想起那天他派兵夜袭倭人营地,也是这般火光冲天,中大兄看着大军在火光下崩溃,会不会与自己现在有相同的感受?
海风掀起王文佐长袖,拍打在他的脸上,王文佐能够感受到风中的灼热,他隐约听到风中传来的惨叫声,微弱的声音穿入耳中,就好像一根细钢针,撕裂皮肤和耳膜,带来尖锐的刺痛。
你听见这些惨叫吗?王文佐?你看见这些燃烧吗?这都是因为你的大意和愚蠢,这些船、还有死去的那些人,都是因为你。王文佐知道,中大兄一定会站在黑暗中的某个地方,正在观看着这一切,他一定笑的很开心,就和那天晚上自己一样。
「我们的船!」身后传来贺拔雍的声音,声音嘶哑而又绝望:「我们的船都被烧掉了,糟糕,太糟糕了!」
「没什么糟糕的!」王文佐的声音就好像黑铁一般冷又硬:「人和马都下来了,军械也运下来了,最多损失一点布帛铜钱,只要能击败中大兄,再多的布帛和铜钱我们也能从倭人那儿得到!传令下去,不要救船了,让所有人退出码头,只要保住人就行了!」
「是!」崔弘度应了一声,飞快的向佛塔下跑去。
「都看看吧!」王文佐转过身,贺拔雍和元骜烈脸色惨白,脸颊微微抽搐,正看着眼前的一切:「好好记清楚!永远不要忘记!总有一天,你们也会指挥一支军队,不要忘记将军如果麻痹大意,会给自己和国家带来多大的灾难!」
次日清晨。
码头一片荒芜,惟有烂泥、灰烬,不远处的海面上到处都是船只的残骸,仿佛巨人的骨骸。成队的士兵们清理废墟,海面上漂浮着小船,锯断翘出海面的龙骨,以清理航道。王文佐和琦玉并肩策马穿过人群,他能够感觉到无数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怀疑、冰冷、甚至厌恶。但没人开口,也没人敢挡他的道——曹文宗一身铁甲,带着二十个铁甲卫士将两人包裹其中。
「我完全看不出你昨晚打了一场大败仗!」琦玉感叹道:「有时候我想你的心也裹着铁甲,没人能知道你此时心里想的什么?」
「这就是成为将军的第一步!」王文佐目不斜视:「身为将军,必须成为军队中最后一个惊惶失措的人!」
「最后一个惊惶失措的人?」琦玉闻言笑了起来:「听起来倒是很有意思,还有呢?」
「陛下,您可以笑的更大声一点,最好让旁边的人都听到你的笑声!」王文佐压低声音道。
「哦?为何如此?」
「很简单,这场争位战争如果我方赢了,您是最大的受益者;如果打输了,您就是最大的受损者。昨天晚上我们吃了大亏,所有人都在惊惶失措的时候,还有什么能比您
的笑声更能镇定军心呢?」
「这倒是!」琦玉笑了起来,清脆的笑声仿佛银铃,百步之外亦可闻:「难怪你一大早就邀请我出外散步,原来是为了这个原因,害得我空欢喜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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