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八十二 长兄如父(1 / 1)
现下大庭广众之下,被长兄抓了包,这下不死也得脱层皮了。召仲豹淌着汗下了马,踌躇着蹭到了长兄面前,垂头丧气,躬身屈膝,站不敢站直,跪也不敢跪,别提多难受了。
召伯虎也不理会他,跟密叔打了个眼色:“对受伤之百姓善加抚恤,你亲送他们前往城中靠得住的医馆医治,所有费用都由相府承担。”
“诺!”
“谢相爷!”吊桥两侧响起一片欢和之声。
“你,”召伯虎转身直对着弟弟:“大朝会早已结束,连宋公子弗父何都归国了,你还想着出城狩猎?竟还如此这般纵马凌虐百姓,仗的是谁的势?嗯?”
这一个“嗯”字问出声,音调是往上高高吊起的,召仲豹再也撑持不住,跪下求饶道:“兄长,是小弟的错,我再也不敢了。我这就去收拾行装,马上归国。”看书喇
“慢着,”召伯虎指着正跟着密叔进城去的受伤百姓说道:“你先把自己造下的烂摊子收拾好再说。”
召仲豹会意:“兄长,小弟明白了。我这就跟密叔一起带他们去医馆,费用都在我帐上。”
他拔腿正要走,召伯虎又叫住他:“医馆的事处理完了之后,回相府领受五鞭子,明日一早出城归国。罚你三年不许归京!”
“这------”召仲豹猛一抬头,眼中已是噙泪。三年不许回镐京?还得在满府上上下下的睽视下挨五皮鞭,怎么说自己也是堂堂的燕侯啊------这也太------
“再支应一句,便罚十鞭子。”召伯虎恨恨扔下一句话。
召公府后堂,召仲豹赤裸着上身,趴在长条几上,硬生生挨下了这五皮鞭。他娇生惯养了小半辈子,哪里受过这种委屈?哭爹叫娘杀猪似的,那叫声连前院的门客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看着弟弟白嫩的后背上那触目惊心的五条血痕,召伯虎这才轻叹一口气,吩咐叫抬回房里,请府医上药。
“相爷,”密叔收起皮鞭,有些不忍心:“二爷受了鞭责,也知改过,能不能留在府里将养些日子,待伤好全了再回燕国?”
“不行,”召伯虎斩钉截铁地答道:“可以请府医跟着一起上路,这一回凌虐百姓轻轻饶过他,那下一回他胆子必会益发大,岂不要弑君作乱?我执掌治国法度,自己的弟弟更要严加管教,才不落人口实。”
召仲豹的软辇还未走远,将这番话听了个真切。打出生以来,他还从未受过如此的羞辱与责打,且在自己的家奴面前,他们虽说不敢议论,但那打探的眼神也足以叫人羞愤欲死。行了!镐京呆不下去了,这个兄长咱要不起,只恨他为什么偏偏比自己早出生几年?
一众人等散去,召伯虎心烦意乱,只在小院子里转悠,想平复一下心绪,再回大书房处置公务。
正值盛春时节,四周翠绿如茵,院中老树也长出了新的枝丫,正向阳光伸出纤细而俏皮的胳膊。而清澈明亮的阳光似是给这座上百年的国公府裱上一圈古朴的边纹,远近皆可入景。
“夫君,”召伯虎惊而转身:“夫人,你怎么又不好好呆在屋里,好容易咳嗽止了,定要好生保养着些!”
一面说,一面将召己扶上古树下常置着的卧榻上。召己淡淡道:“入春气暖,这咳自就止了,有什么稀奇的?倒是二弟的事,夫君你切莫责之过甚!”
一提起这个,召伯虎气不打一处来:“夫人你是没看到他在城门耀武扬威的那副德行,真是败坏了我召氏几辈子流传的名声!再不狠狠教训他,怎么得了?”
“我说的不是这个,”召己嗔怪道:“召氏已传百余年,族人无数。所谓家有千口,掌事一人,夫君您一身不仅是大周王朝的主心骨,也是召氏一族的核心。若是兄弟生隙,传了出去,为有心人所用,将来必定祸起萧墙。所以二弟那里,夫君还是要善加安抚才是啊------”
“夫人所说不无道理,为夫也不是不明白,只是------”召伯虎喟然长叹道:“只是这个仲豹着实太令人生气。燕乃先祖之封国,他不好好守着,反而心心念念着要回镐京。每回大朝会他不在府里呆个半年时间,身为一国封君,不治国,不理政,只成天在镐京城里斗鸡走狗,不务正业,像什么样子?”
说到这个,召己忽然面露愧疚之情:“说起来也不能怪二弟,都是妾不好,年前本该派人前往邢国议成亲日子了,不料诸事烦扰,妾又一直抱病,耽误了二弟的婚事。婆母过世,二弟的婚事本该由我这个做嫂子的操持,若是早日迎娶了那邢嬴公主,二弟也会在燕国呆得安心了。”
“这怎能怪你?我这个做兄长的不也没顾上么?”说到此处,想起方才弟弟背上那鲜红的五道血痕,召伯虎忽地有些坐不住了:“也罢,我且去看看他吧!”
“这就对了,长兄如父,亲兄弟有什么说不开的?”召己憔悴的脸庞上难得地露出笑容。
召伯虎还没进屋呢,就听见屋里传出召仲豹换药时发出的狼嚎般的“哎哟”声——刷地一下沉了脸,“真有那么疼吗?那你扬起鞭子抽到百姓身上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别人疼不疼呢?”
一见兄长进来,召仲豹马上噤了声,目中露出惧意,嗫嚅着:“我跟他们哪里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不都是爹生娘养的吗?你就比别人高贵许多不成?”召伯虎习惯地提高了调门。府医低着头,用一块干毛巾搭在了召仲豹的背上,躬身施了个礼,识趣地退出屋了。
召伯虎默默立于榻前,轻声道:“我知你有许多不服?两兄弟没有隔夜仇,你有任何不满便直言,今天我们把话说了开去,以后就可翻过这一篇了。”
“兄弟?”召仲豹差点跳了起来,又“咝”地一声趴了下去,恨恨道:“你当我是亲兄弟吗?怕是只有姬多友才是你兄弟吧?不对,是比兄弟更亲的。为了他忙前忙后,又是送行又是送金,你何曾这般对过我?一见面就横眉冷对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仇人呢!”
“你胡说些什么?”召伯虎怒喝道:“你自己一付纨绔模样,还要拉上多友作比?我告诉你,身为男儿,成人前靠出身,成人后靠自己的本事。你如今早已不是父母膝下的稚子了,马上就要娶妻生子的人了,你得独个儿撑持起一个封国。可你呢?成日里只会奔走狩猎,流连女闾,哪有个一国之君的样子?燕国虽僻冷,却是我召氏祖传之封国,你不勤练本领,修习文武之道,如何守国?”看书溂
他越说越气,愤而踱了几步,指着榻上的仲豹责道:“你怪我把多友当兄弟,你怎么不反省反省自己呢?我与多友一文一武,都是靠自己的本事立足于世,他现今的一切都是凭他自己的本事打出来的。你呢?你有什么是凭你自己本事得来的?”
召仲豹肉体上挨了这几鞭子,又劈头盖脸地遭到了兄长这一通责骂,顿时气性上来了,一把扯掉背上的干汗巾,挣扎着站了起来:“好好好,我知道你早就看我不顺眼。我这就回燕国去,行吗?以后,这镐京我再也不来了,我就冻死在燕国好了,你我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来人,套车——,爷我现在就回燕城去!”他一面说,一面冲着屋外的随从们喊着。
屋外人呼马叫,喧闹声声,召伯虎疲累不已,颓然坐于卧榻上,拿着那条大汗巾发愣,为什么会话赶话讲到这个份儿上?他也想不明白。
说起古代人的交通,受影视剧的影响,很多人不约而同会认为是马车。其实大谬矣!在古代,马可是高贵的奢侈品,拥有它的家庭非富即贵。马,相当于今天的劳斯莱斯,不是寻常人等能拥有的。
所谓舟车劳顿,舟在车前,船才是古人最常见与通用的交通工具。盖因为船乘坐便捷舒适,普通人可以花三两小钱共乘摆渡,富贵人家可以独租一舟,可伸可缩,可富可贱。且乘船舒适,顺流而下,扶舷望景,咏叹一番,好不惬意。
尤其是对于周公定这样的高等级贵族,到中原出趟远门,身边的行李箱笼,侍婢仆从少说也得几十人,哪有那么多马车拉这许多人?租个两三艘大船,从沣水直下渭水,再径入黄河,就全都齐活了。
对于这次任务,周公定原本的设想很是轻松。他认为此事的症结在于纪齐两国的联姻引起了齐侯吕不山的愤恨,只消说服鲁侯取消这门亲事不就结了。鲁国毕竟是周氏的封国,论起族谱来,现在的鲁侯姬濞还得叫他一声叔叔,不会连这点面子都不给的。
主意打定,他决定先去鲁国故城,若事情顺利,其他两国也不必奔波了,事情便轻轻巧巧地解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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