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八十七 杯弓蛇影(1 / 1)
“你说的我又何尝不明白?”吕汲咬了咬嘴唇:“可我又有什么办法?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罢了。且忍忍吧!大不了明日我便向叔侯请封,远远地不碍着他吕寿的眼罢了。”
“请封?嘿嘿,公子怕是想得太简单了。”猗恭冷笑道。
吕汲心中一动:“此话怎讲?先生莫非有什么内幕消息?”
猗恭摆摆手,踱到门外四处观望了一番,确信四下无人之后,这才返回来压低声音说道:“公子也应该知道,南林社之消息源广布天下,这临淄宫城自然也不在话下。我听说,吕寿今日从党氏出来,便直入宫中求见齐侯,请求将公子您逐出齐土,以安储君之位。”
吕汲一惊,霍然站起:“好个吕寿,我今日忍气吞声,他竟然蹬鼻子上脸,要置我与死地,我跟他不共戴天!”顿了一会,他忽又问道:“那叔侯怎么说?”
“原来公子还是对您的叔父抱有幻想啊!”猗恭轻叹一声:“可惜,怕是会让你失望啊!叔父毕竟不是亲父,在儿子与侄子之间,公子您自己想,他会选谁?”
吕汲闻言后退一步,目光变得极其空洞,忽而双臂举过头顶,长呼一声:“天哪!难道天地之大,竟无我吕汲立锥之地吗?”
“公子,小心隔墙有耳!”猗恭低声警告道:“公子,或许是在下小人多虑,但这几日请公子务必当心,虽然那吕寿建言的只是将公子逐出齐境。可谁也不敢担保他心里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公子如此英武,今日这一鞭你们两人算是彻底翻了脸,只怕仅仅将公子逐出齐境地,那吕寿并不能完全安心呢!”
“你是说-------他要杀我?”吕汲不敢置信却又不敢完全不信。
“但愿,是小的多虑了。”
二更声中,猗恭披着黑斗篷悄无声息地从后门飘出,迅速踏上了早已候在那里的一辆黑篷辎车。
“你终于出来了!”
突出其来的声音吓了他一跳,就着风灯摇曳的光亮,一张年轻而又肃穆的眼睛正直直盯着他。猗恭略松了口气:“原来是你!你不在洛邑行宫护卫天子,怎的跑到临淄来了?”
“洛邑的事情已都安置好了,师父怕你这边处置不了,便派我来一趟,以助你一臂之力。毕竟公子汲亦是齐国一等一的高手,一般的武士怕是对付不了他。”青年低声说道。
猗恭点点头:“师父顾虑的是,我手上的确没有合适的人选。你重黎大河斩蛟的事迹已传遍天下,有你襄助,此事定然无虞!”
“事情怎么样了?他相信了吗?”重黎直入主题。
猗恭展颜一笑:“有那一鞭子,说什么他不会信?也是天助我也,这堂兄弟二人竟为了争一党氏女而大起龃龉撕破了脸,谁能想得到?”
重黎点点头:“那------今晚便行动吧!”
猗恭一惊:“怎么这样急?”
“我不能在临淄呆太久,再说,师父那边也等不了,行动宜早不宜迟。”重黎断然道。
“行,今晚便今晚,一切你说了算。”
四更微明,一条矫健的身影越过公子汲家的院墙,在夜色的掩护下隐于主屋下的灌木丛中。
一炷香时间过去了,半个时辰过去了,远处隐隐传来鸡鸣声。“吱呀”一声,主屋的门开了,一名僮仆拎着水桶开了门,看样子似乎是要往水井那边去取水来准备主人家起床后的盥洗。
那条黑影趁着这个间隙一溜烟地从半开的门缝中潜入里屋。公子汲披散着头发刚刚起床,正在穿鞋,抬头忽见一条黑乎乎的人影,又惊又惧,大喊道:“你是何人?”
来人一身黑衣蒙面,恶狠狠答曰:“来取你性命之人!”
边说边挺剑刺来,吕汲慌忙取下床头剑来挡,只听“当”地一声,火花四溅。刺客身手敏捷,手中一口短剑快如闪电,转眼间已刺到胸前,令吕汲根本来不及拔剑出鞘,只得左右格挡,狼狈不堪。
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吕汲过于宽大的寝服袖子被对方死死抓住,不能挣脱。与此同时,刺客的短剑再一次向胸口逼近。好一个公子汲!皆竟是齐国数一数二的勇士。他大吼一声,全身奋力一挣,身形向后一滚,力道之猛,将寝服袖子生生挣断。刺客手中只剩下一只空荡荡的袖子------
趁此时机,吕汲终于拔剑出鞘,剑锋在手,心中惊惶初定。一招一式之间,竟与刺客拼得一个平手。只听得门外一声“砰”响,大约是僮仆打水归来看到这一幕,水桶落地,惊叫连声:“快来人哪!有刺客!”
刺客显是一惊,眼见讨不到好处,便虚晃一招,骗过吕汲,瞬间移出屋外,跃上院墙,三两下不见了人影。
“公子,怎么样了?有没有受伤?”左右护卫们追不上刺客,纷纷围过来询问主子。
吕汲喘着粗气,显然是心有余悸,方才真算是险象环生,由不得他不信猗恭的话。这分明是冲着他的命来的!且此人身手非同一般,连自己的能力都疲于应付,今日侥幸得脱,他日呢?若是有两三个这般身手的刺客同时来袭,自己还能否如今日这般幸运?
“公子,您看是什么人主使的?”
面对左右的关切,吕汲怒吼道:“还能有谁?在齐国境内,欲置本公子于死地,又有能力请得起如此高手的,除了世子寿还能有第二个人吗?快,去请猗恭先生来。”
天刚放亮,一辆华贵的青铜轺车缓缓驶入临淄城的吏士区,径直向公子汲的府邸驶去。青铜伞盖下,站着志得意满的猗恭。事情进展得十分顺利,只需他翻动三寸不烂之舌,这个吕汲定会乖乖逃往宋国,当年的宋齐联盟是如何破的,今日便再次重演一遍,又有何难?只不过,这场大戏的总导演已从召伯虎换成了新贵荣夷。
秋日的晚霞消逝,一艘独木小舟倏忽融进淄水北岸黝黑的山塬之中,一轮明月悠悠然挂在了山头。公子吕汲站在船头望着天上那一轮秋月愣怔良久,低声喃喃:“你说,我这回走了,这故国还回得来吗?”
“公子,”一旁的猗恭略有些歉然拱手揖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公子暂避他国,也是为了日后重回故国,延续先哀侯之血脉呀!”
“是啊,”吕汲点点头:“当年我被投入下狱收押,幸得有先生从中斡旋襄助,方得重见天日。今日我遭那世子寿暗算,又蒙先生搭救,先生于汲有再造之恩,没齿难忘。只是------”
见他面有难色,猗恭慨然道:“公子有何疑难,但讲无妨。”
“我听说这回伐纪,君侯依然准备与宋国结盟,共同出兵。在这时候贸贸然前去投奔,宋君会收留我吗?”想到废王子皙的下场,吕汲还是心有余悸。
“公子无需多虑,咱们到了商丘,先去求见宋君夫人。她是您的亲姑母,定会伸出援手的,公子不必忧心。”猗恭宽慰道。
“姑母------”吕汲眼前浮现出一张清丽的,永远是慈爱微笑着的脸庞,不由微微点了点头:“年少时,姑母一直最疼我这个嫡亲侄儿,先生讲的不错,她一定会收留我的。”
猗恭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神色,昨夜重黎临去前的话语又在耳畔响起:“先胡侯有一庶子已于旬月前投奔孔地,得子弗父何的姜夫人庇护。如今只要公子汲亦得宋君庇护,便如在宋齐两国间插下两颗楔钉,结盟联兵再无可能。此事关乎师父大计,切切小心行事,务必功成!”
可是,那宋厉公子鲋祀可是个厉害角色,若是他看穿了师父的图谋,还会上当吗?猗恭甩甩头,似首要将这些想法抛至脑后,这些本不是他该思虑之事。他只需按荣夷所讲一步步行事也便罢了,想到此,他定了定神道:“公子,夜寒露重,请入舱歇息吧!”
宋宫内庭,一个身穿藏青色斜绣团锦袍的中年男子,疾步向中殿内寝室走去。一路上的宫女内侍无不露出惊讶的神色:宋公一向对夫人礼敬有加,何曾如此满面怒容地来找夫人?
内寝殿内,厉姜正端坐堂中与远到的侄儿吕汲说着话,神色无比和蔼:“你既然来了,就安心住下。明日我便求君上给你赐块封地,以后便在此处安顿下来。”
吕汲面上泛红,低声道:“姑母,听说姑父他准备与齐国合兵攻纪了。侄儿这般得罪了齐世子,姑父他------肯吗?”
厉姜还待解释,冷不防瞅见宋厉公正站在门口。她愣了半刻,还是吕汲连忙作揖行礼,恭敬道:“不知姑父驾临,内侄有礼了。”
子鲋祀瞥了他一眼,冷冷道:“你先出去,我与夫人有话说。”
吕汲事败来投的,哪里敢多话?转身便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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