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星星的孩子（1 / 1）

山寨里的秋，像一个神奇的丹青妙手，泼墨出一帧多彩的图画：紫红的葡萄美若玛瑙，黄橙橙的野果子高挂树梢，半山腰的玉米咧着嘴笑，村口的棉花仰面欢歌……这是他们来到山里的第一个秋天。

“老师，你看这娃子能不能教好？我们没文化，管不住。”老汉是个半瞎子，一条腿瘸着，像是害过病。孩子在教室里不听使唤地乱跑，墙上贴的图画，他三下两下全撕了下来。

“你这东西，咋就不成人，生出来来害我。”老汉一边诚惶诚恐的看着她，一边不停地骂着孩子。娃子仿若目中无人，欢喜地撕着墙上的图画。

她自始至终没说一句话，只是安静的看着孩子，等孩子折腾完了，她走过去，蹲在娃子的身边，拉起孩子的双手，轻轻地抚摸着，此刻的孩子瞬间安静下来，看着老师的双眼渐渐的变得温顺起来。母性的怜爱在她心中开始弥漫，眼睛也渐渐温湿。

“嗨呀呀，你眼睛里进了尘么？我给你擦擦泪珠子。”娃子从地上捡来碎纸片，在她的眼角擦了又擦。

“好啦，没事的哦，不哭不哭……”这怎是教不好的娃呀，分明内心柔软，眼里有爱。她向娃伸过手去。

“不行，我牵你，不是你牵我哦。呵呵”她急忙又把手反过去让他牵着。

“来，以后你就在这里陪我耍”。她给他准备好座位。

“明天你就坐这里上课”，娃乖巧的坐了上去。

娃子的父亲看到这一幕，老泪纵横地作揖“你真是活菩萨，只要娃子学做人，我做牛做马都行。”

白天忙着活，老头儿看在眼里没做声。晚上谈及娃子的事，他有些担心起来，“这娃子脸色不对，身体可能有问题，得去看医生。你再看他一刻不停地动，又喜欢攻击人。你要有数，日后会有惹不完的祸。”老头儿提醒道。

果然不错，娃子每日里闯祸，村里的乡邻领着娃娃来她那里告状。“退回去吧，长大一点，懂事了再来念书。”老头儿无可奈何地叹着气。

她心里清楚，她若退回去，这娃子就没了日头。“明儿，俺领着他去给村里的乡亲道个不是。往后，我管紧点。咱不惹祸还不成吗？”她像个娃似的哭诉着。“好好，听你的，俺们一起管着点他。”老头儿手足无措地安慰她。不能这般过下去，老头儿最清楚娃子的身体有问题。去看郎中，这是刻不容缓的事。

下午学堂不念书，她和老头儿领着娃子去了隔壁村有名的赤脚郎中家里瞧病。孩子刚坐下，给他把脉，猛地抬头问他：“娃子生出来哭过吗？”老头儿摇头，全村人都晓得娃子生出来的时候没有哭。“唉，这娃子看造化吧。或许能好或许就这模样。”郎中开了些调理的方子，打发他们回去了。

后来，她一边带着娃上课，一边四处奔波，打听办法来治愈娃子。娃子不省心，经常淘气地玩起躲猫猫的游戏，让她耗尽了心气。

“慢慢来吧，娃子总是进步了”。隔三差五的老头儿安慰着她、鼓励着她。

“老师，你看见娃子了吗？又不见了……”他的父亲匆匆忙忙的走来，似乎瘸得更厉害了。

“不着急，我们去一起找。”老头儿丢下手中的烟头，同她跑了出去。

山里到处是树木，草丛，上哪儿找去？她心力交瘁地蹲在一棵茶树旁边，抱着头一个人哭了起来。

“妈妈，别哭，我给你擦擦……”娃子不知从那里钻了出来，折下一片茶叶在她眼角擦了又擦。她顿时傻了，一句话也说不上来，抱着娃子泣不成声。

老头儿在前面走着，时不时的用脚清理着路上的石子和枯枝。她牵着娃子在后面跟着，夕阳的余辉，透过路边的树上的枝叶撒在老头的背上，晃动着斑驳的光辉，她的心也渐渐得亮敞起来。

自那以后，娃子一刻也离不开她。清晨，她牵着他去村口捡石子，一粒一粒地数着，慢慢的，娃子学会了十以内的数。

傍晚，她带着娃子在大树下用树枝画星星，一颗星一颗星地画着，渐渐的，娃子能画出满地的星来。

村里农忙时，放牛娃儿都回去干活。她拉着娃子一起上山参加农活。日子一天天的过，娃子懂事了。她依然领着他往返在治病的路上。

“娃子这几日来不了了。”老头儿说。

“咋了？身体不好么？”她紧张了起来。

“吃错了东西，闹肚子好些日子了。”老头儿没说实情，他不知道要如何来说这一切，娃子得的是要命的病。

这样过去了半月，月圆得跟个盘子似的，“明儿个中秋了……”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老头儿的话。是娃子的父亲。

“老师，您去见娃子最后一面吧。”她顿时坍塌在地。

“不着急，咱们一起去。别着急啊”老头儿带着她跟着娃父亲的身后，零乱踩碎了一地月光。

没有人可以安慰她，推开门的那瞬间，所有人都退了出去。娃子安静地躺在床上，大大的眼睛看着她，小手指着自己的肚子：“妈妈，我疼。”“妈妈，我要跟你回学堂。”“妈妈，摸摸，疼……”……她强忍泪水，用头挨着他的脸蛋，轻轻地抚摸着娃子的肚子。娃子举起手来，掰着手指头，在她的耳边细声地数着“1、2、3……”。

鬼知道这一切究竟是怎么了，她用尽力气在欢笑着：“真好，我的娃子会数数了。”或许，就是她这苍白的话儿照亮了娃子归去的路。

“妈妈，你看，我画了满天的星星，我带你去摘星……星”，这是娃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也是留给人世间的最后一句话。

她帮娃子穿整齐衣服，抱着他向山里走去……“这孩子有福气，他无忧无虑地看星星去了。”这是老头儿后来常常安慰她的话。

“将来，我也会成为天空中的星星，你也会成为天空中的星星”老头如是说。

“那我们就闪烁在山里的天上，山里的空气好，会显得特别亮”她如此接了老头儿的话。

从此，天空的星星，成了他们眼中最美丽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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