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卦象难测歹毒心肠(1 / 2)
夜色沉沉,风声咻咻。
一袭月白长衫温润如玉的贺安澜骑在马背上若有所思,身侧吊儿郎当轻声哼着小曲的年轻剑修,正是修为境界在东海孤舟岛年轻一代弟子中堪称翘楚的许悠,护卫着前后两驾马车,顺着官道绕过一座不知名的小山,越过楚州、凉州边界。
这两驾缓缓前行的马车如果掀开门帘,就算是走在京都城中也能够让见多识广的路人瞠目结舌,车厢之中居然各有一位身穿江牙海水团龙蟒袍的大人物。
一者着白底绣银龙,另者着黑底绣团蟒。
抢了景祯皇帝随赐婚圣旨御赐给陈无双的白色蟒袍,歪坐在车厢里的邋遢老头拎着酒葫芦不住唉声叹气,手中六枚大周开国铜钱承天通宝哗啦啦清脆碰撞,越往北走,常半仙心里就越是觉得不踏实,偏偏卦师一脉的祖师爷好像不愿庇佑凉州,算出来的卦象凌乱不成章法。
在众人决定从云州应陈无双之邀北上之前,常半仙就在百花山庄那座观星楼的七层上郑重起过一卦,兴许是大周气运将尽、天下纷争已起的原因,卦象尤为晦涩不明,只能看出此行去凉州于女子不利。
至于到底于谁不利,又怎么个不利法,常半仙跟爱徒林霜凝面面相觑,一老一少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这让本就觉得师父那一套本事没什么了不起的林霜凝,更是有了揶揄邋遢老头的话柄。
当徒弟的算不出来情有可原,自称当世硕果仅存十一品卦师的常半仙,可就属实有些脸上挂不住。
权衡之下,除了非去凉州不可的墨莉,跟代替陈无双穿了黑色蟒袍出京的小满之外,常半仙勉力将曲瑶琴在内的所有女子都留在百花山庄,甚至不知说了些什么,竟然把担心血脉后人陈无双安危的花扶疏都劝住,随行就只有孤舟岛贺安澜四人,以及半路偷偷追上来闹着要去见见世面的许家小侯爷。
听叹息声听得厌烦的许佑乾撇了撇嘴,刚掏出一大把炒豆子想要嚼着解闷,就被同乘一驾马车的常半仙劈手夺了去,敢怒不敢言的小侯爷只好一报还一报,抢了邋遢老头的酒葫芦,拧开塞子喝了一口,却被辛辣的烧刀子呛得连连咳嗽。
斜瞥了他一眼的常半仙嘎嘣嘎嘣嚼着豆子冷笑,“小子,教你长个记性,老夫的酒是谁都能喝的?”
许佑乾讪讪搁下葫芦,挑开窗帘往外看去,马背上贺安澜的背影极为挺拔,许悠不知道从哪里摘了片窄长柳叶抿在双唇之间,呜呜咽咽吹着一曲很是哀婉的调子,他刚想放下窗帘探身钻出车厢透口气,就听见常半仙低声嘟囔,“想不到另一个姓许的小子,还有吹丧唤魂的手艺。”
邋遢老头刻薄挖苦人的本事绝不次于陈无双太多。
小侯爷扑哧笑出声来,眼珠一转就打消了出去透气的想法,又摸出一大捧炒熟之后撒了盐的豆子殷勤递给常半仙,讨好道:“前辈喜欢吃,就都拿去,这东西嚼着下酒最合适不过。”
常半仙登时警惕起来,狐疑地看着他,皮笑肉不笑道:“有屁就放,老夫无功不受禄!”
闻言一窒的小侯爷不禁暗暗腹诽,无功不受禄?
那你个老叫花子凭什么功勋,得了这身大周王朝千余年来独此一份的白底蟒袍?
“瞧您老这话说的,多想了不是?当晚辈的孝敬您些不值钱的吃食,哪有什么心思。”小侯爷顺势使了一手欲擒故纵,说着话就作势要把那捧入口脆香的炒豆子收起来。
觉得这东西确实下酒极为合适的常半仙果然将他拦住,兜起蟒袍衣襟一粒不剩地接过来。
许佑乾这才嘿笑着往他身边凑了凑,低声问道:“前辈,依您老看,先前在云州观星楼上算出来此行于女子不利的那一卦,会应在墨姐姐身上,还是小满姐姐身上?”
邋遢老头含糊哼唧几声,又叹了口气,道:“问这话有什么用处。一个是陈无双没过门的正妻,一个是已经有了名分的妾室,应在哪个身上那混账小子能愿意?老夫知道你的心思,无非是想着能立个什么拿得出手的功劳,好替许家在陈无双面前争个脸面,眼下凉州众多修士鱼龙混杂,你自己能不能保住命还两说,好在你爹还有别的儿子···”
常半仙越说越不着调,偷鸡不成蚀把米的小侯爷只好悻悻钻出车厢,跟一路上充当车夫的孤舟三境剑修闲聊,放眼看去,夜色中刚进凉州境内的景象并不如何荒凉,与楚州相差不大,再往北走才能看出区别。
另一驾马车里坐着的墨莉心急如焚,从出京以来这些天就一直没有陈无双的消息,也不知道孤身一人的少年有没有顺利抵达提前约定好的杨柳城,反倒是执意让钱兴也留在百花山庄的小满还能沉得住气,不时宽慰她几句。
司天监二十四剑侍中有近半数死在雍州北境,小满早就意识到大周气数将尽,首当其冲的只能是司天监,所以她得知常半仙那次的卦象是于女子不利的时候,并不觉得担忧,如果应在自己身上的话,这是命数使然,没有道理可讲。
倘若是要应在墨莉身上,当年艳冠流香江的黄莺儿就打算以身相代。
小满本来就是死士,或许自己死了,要比墨莉死在凉州会让陈无双心里不至于那么悲痛吧。
赶往凉州当然是御剑更快,可是常半仙回绝了贺安澜想要尽快前往杨柳城的想法,力排众议乘坐马车出行,其一是不想跟聚集在西北的其余江湖修士节外生枝,其二是猜测陈无双前往杨柳城兴许是去寻求大漠马帮的援助,能在路上遇到几个堪称地头蛇的马贼那就再好不过。
腰悬长剑的贺安澜从进入凉州境内之后就没怎么开口说话,这位八品剑修时刻散着灵识查探周边情况,明明一切都没有什么异常,他却感觉越往北走,心里就越有一种挥之不去的压抑,按理说即便如今凉州所聚集的江湖修士再多,也不至于如此才对。
这一行人里,贺安澜是孤舟岛一派早就声名在外的四境剑修,看似没个正形的许佑也是四境,再加上车厢里已然摸到四境门槛的墨莉,以及身兼天香剑诀、驻仙山紫霄神雷诀两种御剑术的许家小侯爷,实力绝对不容小觑。
况且黑铁山崖顾知恒等人在洞庭湖上全军覆没,只要不遇上居心叵测的五境修士,就足以应付任何可能会出现的意外,总不能那些凉州修士都患了失心疯,无利可图的情况下,敢公然对司天监或是孤舟岛的人围攻?
至于常半仙的那一卦,贺安澜以为即便应验也不会是在目前,多半会是陈无双对坐拥近五十万雄兵的谢逸尘动手时,闯进边军大营之中刺杀主将,这本就是一件凶险至极的事情,有伤亡也是在所难免。
可是让贺安澜心里越发不安的是,灵识已有超过半数凝为实质的他,始终找不到那种该死的压抑感究竟是因何而起。
这种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的感觉,生平只有两次。
他很清楚的记得,上一次还是在十一年前,他按照花千川的请求提前等在百花山庄以北百里的连绵山脉之中,直到那个叫花清渊的年轻剑修把当时仅有六岁的沈辞云冒死送出来,才明白了其中原因。
那一次,在江湖上名声赫赫的整个花家,除拜师南海段百草至今行踪不定的花紫嫣与被陈仲平从废墟中刨出来的陈无双之外,满门上下百余口性命连带白衣判官沈廷越,全部惨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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