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坏蛛蛛(1 / 2)
学塾下课,陈疏成站在门口,目送孩子们走出门,有些被父母接上,有些则三三两两结伴,有说有笑的往村中各处走。
等到空了课堂,陈疏成掏出随身的手帕擦手,学塾内有一面全黑的石板,立面平整光滑,是一位学生家长送来的。陈疏成去县里时就会买些石灰,再用一些土加以混合,最后加水搅拌,等到凝固了就小心切成条状,用来在木板上写字。
这会儿她擦干净留在手上的石灰粉,看见顾箴正拎着食盒站在树下,就笑着冲他招招手。顾箴走过来递上食盒,“父亲,亦筠呢?”
陈疏成笑意更甚,显然还沉浸在顾箴如此自然的称呼上。他指着学塾内,“我让她洗手呢,刚清理完石板,难免沾染上石灰粉,不好好清洗,会蚀手。你吃了吗?”
“我吃完过来的,见父亲还在授课,就等了会。”
“嗯。走,先进屋。”陈疏成领着顾箴进了学塾。
屋子不算大,但还算明亮,南北都有窗户,正西面是陈疏成授课的讲台,对面摆着十来张小桌,一般是两个孩子坐一桌,同村的加上外村送来的孩子,勉强够用。
讲台后面是个小屋,陈疏成若是下午还有课业,就在屋中休息,今天下午陈疏成不打算教课,就让孩子们都走了。
顾箴随便找了个小桌坐下,陈疏成也拉过一张凳子坐在顾箴对面,他打开食盒,上层是青菜,中层也是青菜,下层则是米饭,还有些热气。
这时陈亦筠也从屋里走出来了,手里端着碗,后面跟着个小姑娘,手里拿着一块布。
顾箴认得这个小姑娘,名叫朱珠,是邻村大桐村人,与陈亦筠玩的很好,只要是碰见,几乎就是形影不离了,陈亦筠前几日就是趁着陈疏成不在,在朱珠家住了几日。
朱珠小姑娘见着了顾箴,怯生生地喊了声顾大哥,顾箴笑着应下来,随即起身坐到一边,给两个小丫头腾位置。
朱珠先是将手里的布铺在桌上,陈疏成则取出饭菜摆好,陈亦筠这才将碗递给父亲。
陈疏成为两个小姑娘盛满饭,自己再盛剩下的。
一般都是三个满碗,王雅琴知道中午朱珠在,就会多准备一碗的分量。
三个人吃着饭,顾箴起身去到内屋,依照记忆在书架角落里找到了陈疏成说起的《幸洲地理志记》,就坐在椅子上看起来。
屋里的摆设很简单,一个小橱子,用来放碗筷一类的日用品,一个水盆,一张小床,一桌,一椅,一书架。
之前见过这本书,顾箴是有记忆的,只是不曾在意过,顾箴一字字看去,逐渐对幸洲大地有了些认识。
大概框架就如陈疏成介绍时所说的基本无二,只是除了幸洲五境外,另有九道的说法。
天下九道,繁境独占四道,北芦境其二,琉璃境又其二,天南境其一,瀚海境则一道都无。
顾箴有些不解,既然都不在一境一国,为何要专门划出九道来?繁境钦原国更是直接在行政制度中专门将一道划为一级,形成道、府、县这种三级行政制度。
他又往后翻了翻,余下的多是介绍地域奇景,名山大川,并没给出一个明确的解释,一本书很快就翻完了。
他正琢磨着,陈疏成拎着一桶水进来,学塾后面就有水井,三人已经将碗筷清洗完,准备用屋中水盆洗手。
陈疏成为两个小姑娘倒好水,趁着两人洗手的功夫见顾箴坐在椅子上看着那本《幸洲地理志记》,就笑问道:“如何?可了解了这方天地?”
顾箴将书放在桌上,站起来道:“有些疑惑。”
“哪里?”陈疏成看两个小姑娘洗完手,就将手伸进水盆里,回头问道。
“父亲昨日与我说,这幸洲大地有五境,但我却在这书上又见了九道的说法,一时不知如何辨别。既然已分国境与境域,为何又有九道?”
陈疏成擦干净手,略微思考了下,“九道自古已有之,原是叫九州,但为了更好的与幸洲分辨,便将‘州’字改成了‘道’字,《淮南子-地形训》、《周礼-夏官-职方氏》、《尔雅-释地》与《尚书-禹贡》中都有过相关记载,这里面的牵扯最早可以追溯到禹帝治水。而五境则是后来人因为一些原因而做得决议。至于是什么决议,我不说,你自己去找答案。”
顾箴心道这解释还不如不解释,但起码明白了一件事,幸洲先有的九道,随后才有的五境。他想着既然陈疏成不说,应该是有考教的成分,就问道:“可有时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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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疏成微微一笑,“要什么时限?求知的是你,自然是要自己去找答案。若你没了念头,不去寻也无妨。治学便是如此,不仅仅要知晓,更要身体力行。所以我要你自己去寻,寻到了,便是你的。届时感触又会更多。”
顾箴略一思考,“我明白了,父亲是在说,不能只在语言纸面上下功夫,还要亲身去体悟,去检验。认识事物的道理与实行其事,是密不可分的,此谓知行合一。”
陈疏成没有回应他,反而呈现出一种思考的状态,良久才缓缓说道:“知行合一,这说法很好。是自己的见解吗?”
“嗯?”这次轮到顾箴迟疑了,知行合一作为儒家心学的核心理论之一,难道父亲没听过不成?他试探地说道:“是我在一位老先生口中听到的,先生名讳王守仁。”
“王守仁……”陈疏成认真回忆着自己所知晓的古今儒学大家,更无一人取此名。他不禁感叹道:“古人言大隐隐于市,没想到世间竟还有如此鸿儒,真当浮一大白。”
顾箴这下更是坐实自己的猜测,心中疑窦更甚,为什么孔夫子家喻户晓,同为证得三不朽的王阳明却为人所不知呢?他也不好与陈疏成问起,就扯了慌说道:“王老先生确实学识渊博,只可惜已作古。”
陈疏成心情一落,拱手道:“生不得见,实为憾事,王先生可还有其他语句传下?”
顾箴倒是知道许多,但毕竟学问根底还不在那个层次,就捡出熟悉的答道:“老先生还说过,心外无物,心外无理;破山中贼易,破心中贼难;无善无恶心之体,有善有恶意之动,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
陈疏成闻罢缄默无声,双目沉沉。他嘴唇颤动,好似在重复着从顾箴这里听来的话。顾箴可想不到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给了陈疏成多大的触动,他见陈疏成不言,好像在思考什么,也就没出声打扰。伸手拿起桌上的《幸洲地理志记》,走出了小屋。
留下陈疏成一个人在屋中。屋外,两个小丫头坐在一张书桌前窃窃私语,陈亦筠背对着他正手舞足蹈,朱珠捂着小嘴一脸的惊讶。
顾箴不知道陈亦筠是在说什么,惹得朱珠这么惊讶。朱珠见着顾箴,放下小手,又认真叫了一声顾大哥,顾箴点点头。陈亦筠回过头,说道:“大哥,咱们什么时候回家?我想给朱珠看看小金他们。”随后又回过头跟朱珠说:“你不知道,那天从你家回来,我碰见了一个老爷爷,胡子那么长那么白。他给了我好多好看的小虫子。”她说着,表情变得有些羞愧,“但是我把朱婶给的石头、干草送给老爷爷了。”
朱珠摇摇头,“你说的可能是我家相邻的张爷爷家。没事,下次去我家,我再让娘亲给你装一些。”
“好呀好呀。”陈亦筠拍手道。
顾箴伸手按着陈亦筠的小脑袋,“那再去朱婶家可要带些小礼物,别失了礼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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