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是一片荒原09(1 / 2)
这位一生都泡在苦罐子里老太太,白发人送黑发人失去了我母亲,还没等到儿孙满堂,时间便偷去了一半的清醒时间,而这一次,岁月竟抢掠了老太太余生全部的时间。
我是凌晨四点多被叫醒的,护工阿姨睁着猩红的睡眼,神情惊慌失措,大声叫喊惊来了姨娘。
两个女人围着床上的老太太又喊又叫,我瑟缩在床尾,盯着老太太一动不动的身子和歪掉的头。
这是我第二次直面死亡。
我不知道天什么时候亮的,等我真正清醒过来,奶奶小小的客厅已经拥满了人,连同和姨娘分居的姨夫,此时忙前忙后操持着奶奶的身后事。
要问我是什么感觉吗?
我很害怕,现实中的死亡总是比电视剧来得平静,却足以给我心上重重一锤,一锤血肉模糊。
我穿上孝衣,跪在楼下临时搭建的灵堂,耳朵里全是敲锣打鼓放鞭炮的声音,那一刻,哀乐响遍整条街道,对死亡最是敏感的老人纷纷驻足。
按老家的习俗,守灵需三天,老家垮了之后我们已经很久没回去过了,城市寸土寸金,连死亡都需要花大价钱,姨娘和姨夫商量着把老太太火化。
出殡那天,正值这个城市炎热的时刻,本当是大烈阳的日子却吹起一丝丝凉风,钻进鼻子眼窝,莫名想要流泪。
对于奶奶的突然离开,我似乎还没完全做好准备,总认为一上楼那个尖酸刻薄嘴上不饶人的老太太坐在窗边。
收拾老太太遗物的时候,护工阿姨把我叫到房里,交给我一个铝饭盒,是当年我上村小学时带饭的饭盒,说是老太太留给我的东西。
我坐在奶奶睡觉的床上,打开了那个毫无抛光的铝饭盒。
爷爷的货车驾驶证,一些鱼钩和鱼线。
听奶奶顺嘴说过爷爷爱钓鱼,年轻时候一钓就是一整天,还经常把钓到的鱼拿去分给家家户户。
盒子的最底层有一方麻色手帕,打开它里面躺着一只翠玉手镯,那是奶奶的陪嫁物,本来戴在我母亲手上的,自我母亲离开后再也没见过它。
我盖上铝盒,楼下的哀乐一阵一阵流进我耳朵里,想到奶奶昨天的行为和言语好像清醒了一样。
听以前的老人说,人死之前会有感觉自己的大限,会做一些善后事宜,当年村头有一个爷爷在临走前一天把自己所有的身家一件一件分给儿子女儿孙子孙女,甚至给自己穿好了寿衣安安静静在床上等待死亡。
想起奶奶昨天的话,想来老太太真的很爱母亲,到了最后时刻也想付出自己的关心。
走出房门,空中漂浮着好些灰尘,我喉咙又痛又痒,弯下腰大声咳嗽起来,护工阿姨见状过来拍了拍我的背。
“老太太整日说她这个孙女小时候吃得太差,身体不好,昨天让我做了一桌子菜,想着让你多吃点。”
“但这个身体养好养坏哪是一顿饭就能弥补的啊,要时时刻刻注意啊……”
我突然愣神,脑子一团乱麻。
“多吃点,你小时候身体差……”
“考试怎么样哇……”
“我们屋头会出一个大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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