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 狼心狗肺,割肉认栽(1 / 2)
一个穿着一身粗布旧衣身材高壮的汉子,扶着同样衣衫不甚体面,头发花白的弱小妇人在大门前哭闹。
男人该是个市井莽夫,喊话的声音高亢响亮,振聋发聩:“你们这是什么世道,当了大官就能仗势欺人吗?六亲不认……你们动手打死我试试看?我是你家大人嫡亲的侄儿,堵着门口不让进?你们凭什么?这是我家!是我家!”
与他一起的老妇人看不出具体年龄,原是被他搀扶着。
后面被拿着棍棒冲出来的家丁一吓,顿时一屁股坐在地上。
再下一刻,她便开始哭天抢地的抹泪:“哎呀,没天理了,有家不让回,京城里的大官就是这么欺负人的吗?反正也没活路了,你们干脆将我们这孤儿寡母逼死算了。”
杨府的管家认定他们是无理取闹,来讹人的。
一开始以为他们是无意中认错门脸儿,找错了地方,好言相劝,想哄着他们赶紧走。
但这汉子横得很,撸袖子就推了他一下,还精准叫出杨成廉的名讳,声称自己是杨成廉的侄儿,带着母亲来认亲的。
可是众所周知,杨成廉还没入仕时宁氏就已经守了寡。
这么些年了,她膝下就只有杨成廉和杨陈氏这一儿一女。
杨成廉又怎么会平白冒出个侄子来?
管家眼见着好话说尽也无济于事,这才喊了家丁出来,打算将这俩人轰走。
却不想,俩人嗓门太高,这一番吵闹之下就引来了许多人围观。
若是只有这汉子,他还能二话不说直接把人打出巷子,远远地赶了,可——
身边跟着个仿佛风吹就倒的孱弱老迈的妇人,万一一个推搡之下再摊上人命官司……
这责任谁都承担不起!
所以,现在虽然人叫出来了,他们人多势众,管家也不得压着脾气好声好气与他们理论:“这位小哥儿,你可不能信口雌黄,这亲是能够随便乱认的吗?污了我家大人清誉,你们要担罪责的。”
“他当官他了不起?我们要处置的是家务事,少端出官架子来唬人!”那汉子还没来得及说话,这回却是坐在地上耍赖的老妇人又抢先嚎啕起来:“大家都是一门所出,一个祖宗,你们这是丧良心。叫那黑了心肝儿的杨成廉出来,要叫我们吃官司?我们还叫你们吃官司呢,再不给我儿个说法,我们……我们就去衙门,敲登闻鼓告状去,告他个狼心狗肺,违背祖宗!”
这母子俩看着是一对儿无赖,可是口舌却是相当厉害。
这一番叫骂,又惹得周围不明真相的百姓指指点点。
甚至——
因为这老妇人看上去年迈又瘦弱,衣衫破烂,一脸的风霜惨相,便有不明真相的路人下意识的同情弱者,直接出言帮腔:“这宅子里住的我记得是个大官儿吧?古来都是民不与官斗,若不是真的确有其事……看这两个落魄的叫花子,又哪里会有胆量闹到大官门上来?莫不真的是飞黄腾达之后不肯认穷亲戚吧?”
“别胡说!”杨府的管家厉声呵斥,极力澄清,“我们杨家在这京城里一直都是有名有姓的大户人家,但凡在这附近住的久些的邻里都知晓,我们老太爷故去的早,老夫人膝下就一双儿女。我们老爷兄弟都没有,又哪儿来的侄儿?”
杨家这座宅子,是杨成廉登科那年他们母子头次进京就置办下来的。
虽然杨成廉那一年在所有进士中只排了个中等的名次,并不够出类拔萃,但却不得不承认这母子俩是很有目标、决心和毅力的那种人——
那一年杨成廉虽然放了外任,他们却一早就拿出大部分积蓄在京城里置办了这座宅子,然后坚信终有一天杨成廉会升迁,调度回京,并且此后也一直身体力行的朝着这个方向不断努力。
杨成廉在外任上做了三届,入仕后的第九个年头,终于第一次有了做京官的机会。
虽然那时官职微薄,并且只在京做了两任,可是在此期间他家嫡女杨盼雨在闺秀圈子里打出了名声,被选入皇帝的后宫。
之后,就算杨成廉再度调任离京,他这座府邸在京城里也一直都留有一席之地的。
周围的邻居,有在这里住了几十年的,对他家的情况大抵了解,也出言帮着辩解:“怕是真有什么误会,杨大人在此置办宅子安家有将近四十年了,我们也都知道家里老太爷早逝,老夫人只有一儿一女。就在前几天那姑奶奶不才因着老太太生病着急,自己也病倒了吗?确实从没听说杨大人还有兄弟和侄子。”
附近围观的,虽然路人多,但也有起码三分之一是邻里。
大部分人都会本能的偏袒自己熟悉之人,于是七嘴八舌的替杨家母子解释澄清起来。
管家见着风向一边倒的好转,这才松了口气,再开口时态度也强硬傲慢起来:“怕是有什么同名同姓之人,你们找错了门户。门第祖宗不能乱认,我家老夫人就在这宅子里住着,的确没生过第二个儿子,你们休要胡闹,速速离去!”
围观百姓见他底气十足,又有许多多年的邻里作证,也都渐渐开始对那对儿母子生疑。
那老妇人终究是见识浅薄了些,当即哑了声音,往儿子身边躲了躲。
这种无事生非的八卦,哪怕最后得以澄清,可只要邻里间的闲话多了,也一定会影响家里的名声。
管家认定了这俩人是骗子,有邻里作证,他也不再迟疑,不耐烦的招呼人手:“把他们赶走……这大清早的,晦气的很。”
几个人高马大的家丁上前,就要将那母子二人拖走。
老妇人害怕被打,立刻又往儿子身后躲了躲,同时却是大喊:“打人啦!杨成廉……堂堂的朝廷命官,草菅人命打人啦!”
那汉子孤身一人,又因为人生地不熟,原也是有几分生了怯意。
但见着对方把他当畜生似的往外撵,也瞬间燃起斗志。
他却居然是很有两下子功夫,三两下将冲在最前面的一个家丁掀翻在地,然后没等其他人反应过来动手,就扭着那人胳膊单膝压在对方背上,又再凶悍的叫嚣起来:“谁说我父亲是这府里老太太生的?你们这些帮腔说闲话的都是只有娘没有爹的吗?我曾祖父杨忠,祖父杨琼,祖籍天水郡,后来祖父跟随曾祖父迁居去的安城郡。我父亲名叫杨守兴,是五十二年前祖父外出经商时娶的二房夫人生的。同父异母!同父异母的难道就不算亲兄弟了?”
管家一开始的确以为他就只是个寻衅闹事的,现在听他居然能精确数出杨成廉祖上三代的家谱经历……
管家也是惊了,开始拿不准真伪。
邻里中却几乎不会有人知道杨成廉祖父父亲的名讳,可是看着这人信誓旦旦的模样,对他的话又天然的开始相信,转了风向,又开始指指点点的议论。
有人更是八卦心泛滥,忍不住好奇的直接的撺掇着问管家:“刘管家,这小哥说的可是真的?若是祖上三代名讳都对得上……那……”
也有人精确的一把扣住精髓,笑问打趣儿那母子二人:“这么说来是杨家老太爷趁着外出经商时惹下的风流债?你生父是杨老太爷的外室所生?”
古往今来的律法上都只是承认一妻多妾,所谓的二房夫人,也不过就是私底下不入流的叫法而已,一个男人,绝不可能有两个平起平坐的夫人!
如果这汉子所言属实,他祖父杨琼是在宁氏之后娶的他祖母,并且这位祖母也没正式进有宁氏母子在的那个杨家门……
那就应该算是外室了!
这个身份,其实并不荣光。
可那汉子原就不是什么体面人,见着有人奚落,也不觉得羞耻,直接梗脖子顶回去:“不管是外室生的还是妾室生的,反正都是他老杨家的种,他必须得认!”
此时众人已然不想看这母子二人和杨家人扯皮。
堂堂从一品高官家中秘史,堂而皇之的被扔到大街上任人品评,这样的好戏一辈子可未必能遇到第二场,百姓见这母子二人没脸没皮,索性都逗弄着他们闲扯起来……
有人笑着帮忙揣测:“若是这样说来,那杨老夫人并不知晓这母子二人的存在倒也说的过去了?”
经商在外的时候,隔着十万八千里养了外室,又生了个儿子,只要男人回家不说,也不试图把孩子抱回去给正室夫人养,那正室夫人被蒙在鼓里也就不奇怪了。
这话匣子一旦拉开,就有点压不住。
随后,又立刻有人接茬,调侃那母子二人:“即使你父亲是杨老太爷的外室之子,可你祖父原也不过是个经商的,人家杨大人走的是科举入仕的路子,如今的这份官职家业也都是这些年里凭借自己的本事积攒下来的。你们母子看着是落魄了,这是过来打秋风,捡便宜来的吧?”
多少有点不要脸!
殊不知,这母子二人就是不要脸来的!
“什么叫他凭本事攒的?”坐在地上耍赖的老妇人也来了精神,口沫横飞的气愤嚷嚷起来:“老爷子年轻时在外拼死拼活的跑商赚来的银子,都给了谁?还不是都进了他们母子的荷包?这府里住着的我那大伯哥,他们这宅子不是他刚当上官就置办下的?这么大份的宅子产业,没个几千两银子他拿得下来?就算当官能日进斗金,那时候他可还没当官呢,他置办这些产业的银子哪儿来的?还不是我公爹,老太爷挣给他们的?”
当官能日进斗金?这不就明明白白指的是贪官吗?
虽然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这里绝对只是这老妇人信口开河的乱说话,当不得真……
可真要以讹传讹的闹开了,对杨成廉的官声和名声都不好!
管家急的满头大汗。
可这里他必须得盯着,就赶紧吩咐身边同样在看热闹的门房小厮:“这俩人看来是讹上咱们了,我处置不了,快去请老爷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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