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我宁愿当个鬼(2 / 2)
有些人比其他人短得多。
他低着头,一只手抓着手腕上的手表。
它又在哪里。
她肯定不是他戴的。
他肯定没戴着。
但它就在那里,像他手腕上的袖口一样闪闪发光。
这是他的选择。
“亨利,”她说,跪在他面前。
“我想告诉你,”
他喃喃地说。
她把手表拉向自己,仔细端详着那张脸。
她和亨利在一起四个月了,在这段时间里,时针从6点半走到10点半。
四个月零四个小时,离午夜更近了,她总是认为它会再来一次。
一辈子,他说,她知道那是个谎言。
这是必须的。
卢克不会给别人这么多时间的,尤其是在她之后。
她知道,她一定知道。
但她想,也许他把自己的灵魂卖了五十个,三十个,甚至十个——那就够了。
但手表上只有十二个小时,一年只有十二个月,他不会,他不会这么愚蠢。
“亨利,”她说,“你要求多久?”
“艾迪,”
他恳求道,这是他第一次听错了她的名字。
这是破解。
它是打破。
“多久?”
她的要求。
他沉默了很长时间。
最后,他告诉了她真相。
……
2013年9月4日,纽约。
一个男孩心碎了。
厌倦了他充满风暴的头脑。
所以他不停地喝,直到他感觉不到那些碎片在他的胸膛里刮来刮去,直到他听不到雷声在他的脑袋里轰鸣。
当他的朋友告诉他一切都会好的时候,他就喝酒。
他们告诉他会过去的,他就会喝。
他喝个不停,直到瓶子空了,世界变得模糊。
这不足以减轻痛苦,所以他离开了,他们也让他走了。
在回家的路上,突然下起了雨。
有时候,他的手机响了,但他没接。在某个时候,瓶子滑倒了,他划破了手。
在某个时刻,他站在房子外面,蹲在门廊上,用手掌抵着眼睛,告诉自己这只是另一场风暴。
但这一次,它没有显示出任何消逝的迹象。
这一次,云朵上没有缝隙,地平线上没有亮光,他头上的雷声太他妈大了。
所以他吃了一些他姐姐的药,那些粉红色的小伞,但它们还是无法抵抗风暴,所以他也吃了一些他自己的药。
他仰面靠在被雨水打湿的楼梯上,抬头望着屋顶与天空交汇的地方,想知道从这里到悬崖边缘要走多少步,这不是第一次了。
他不确定什么时候决定跳下去。
也许他永远不会知道。
也许他决定进去,然后他决定上楼去,当他到达他的门,他决定继续,当他到达最后一门他决定走上屋顶,在某种程度上,站在倾盆大雨中,他决定他不想决定了。
这是一条直路。
一段柏油路,在他和边缘之间只有几步路。这些药丸正迎头赶上,缓解了疼痛,留下了一种棉花般的安静,不知怎的,这更糟糕。
他闭上眼睛,四肢沉重。
这只是一场暴风雨,他告诉自己,但他已经厌倦了寻找庇护。
它只是一场风暴,但总有另一场风暴在它身后等待着。
这只是一场风暴,只是一场风暴——但今晚它太大了,而他还不够,所以他穿过屋顶,直到他能看到侧面才放慢速度,直到他的鞋尖擦过空空的气场才停下来。
陌生人就是在那里找到他的。
那就是黑暗的提议。
不是一辈子,是一年。
回顾过去,人们很容易怀疑他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他是如何为这么少的东西付出这么多的。
但在那一刻,鞋子已经擦过了夜晚,简单的事实是,他宁愿以更少的代价出卖自己的灵魂,宁愿用这样的一生来换取一天一小时,一分钟,片刻的平静。
只是为了麻痹他胸口的疼痛。
只是为了平息他头脑中的风暴。
他受够了伤害,受够了被伤害。
这就是为什么,当陌生人伸出手,提出要把亨利从悬崖边拉回来时,他毫不犹豫。
他只是说“是”。
……
2014年7月29日,纽约。
现在一切都说得通了。
他做这一切的意义。
这个男孩,从不坐着不动,从不浪费时间,从不拖延任何一件事。
这个男孩,把她说的每句话都写下来,这样在他死后她就会有所收获,他不想失去哪怕一天,因为他没有更多的时间了。
她爱上的那个男孩。
这个男孩,他很快就要走了。
“如何?”她问道。
“你怎么能为了这么少的东西放弃这么多?”
亨利抬头看着她,脸凹陷着。
“在那一刻,”他说,“我宁愿拿得更少。”
一年。
曾经,似乎很长。
现在根本不是时候。
一年了,时间快到了,她所能看到的只有卢克微笑的曲线,他眼睛的胜利的颜色。
他们既不聪明,也不幸运,他们没有逃过他的注意。
他知道,他当然知道,是他让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的。
他让她掉了下去。
“艾迪,求你了,”
亨利说,但她已经站起来了,已经走到吧台那边去了。
他试图抓住她的手,但为时已晚。
她已经够不着了。
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
三百年。
她活了三百年,在这几个世纪里,曾经有过很多次地面塌陷,她失去平衡或呼吸困难的时刻。
当世界离开她时,她感到失落,破碎,绝望。
交易结束后的那个晚上,她站在父母家门外。在巴黎的码头,她知道了一具尸体的价值。
雷米把硬币压在手掌上。
在埃斯特尔那棵被毁的橡树树桩上浸透了。
但在这一刻,艾迪没有迷失,没有崩溃,也没有绝望。
她是愤怒。
她把手伸进口袋,戒指当然还在。
它总是在那里。
沙粒从光滑的木头表面滑落下来,艾迪用橡皮筋套住她的指关节。
从她上次戴戒指到现在已经有40年了,但这枚戒指毫不费力地就戴上了。
她感觉到了风,就像从背后吹来的一股凉风,她转过身来,期待着能找到卢克。
但是街上空空如也——
至少没有影子,没有承诺,没有神灵。
她把戒指绕在手指上。
什么都没有。
“出来吧!”
她在街区另一头喊道。
人们回头看,但艾迪不在乎。
他们很快就会忘记她,即使她不是鬼,这是纽约,一个对街上陌生人的行为免疫的地方。
“该死的,”
她发誓。
她把戒指从手指上扯下来,扔在路上,听到戒指弹起,滚了起来。
然后声音突然消失了。
最近的街灯熄灭了,一个声音从黑暗中传来。
“这么多年了,你的脾气还是这么坏。”
有什么东西擦过她的脖子,然后是一根银线,像露水一样细,很久以前折断的那根,在她的衣领上闪闪发光。
卢克的手指划过她的皮肤。
“你想我了吗?”
她转身把他推开,但她的手径直穿过,然后他就在她身后。
当她第二次尝试时,他像岩石一样坚不可摧。
“放开我,”
她厉声说道,击打着他的胸部,但她的拳头几乎没有擦到他的衬衫前面,他就抓住了她的手腕。
“你凭什么对我下命令,艾德琳?”她试图挣脱,但他的手是石头。
“你知道吗,”
他几乎是漫不经心地说,“曾经有一段时间,你匍匐着,把自己紧贴在潮湿的森林土壤上,恳求我。”
“你要我求你?”
“那么好,我求你了。请,撤销它。”
他向前走,迫使她后退。
“亨利做了交易。”
“他不知道——”
“他们总是知道的,”卢克说。
“他们只是不想接受成本,灵魂是最容易交易的东西了没有人会考虑这个时间。
“卢克,请。”
他的绿色眼睛闪烁着光芒,不是恶作剧,也不是胜利,而是力量。
一个知道自己掌控一切人的影子之王。
“我为什么要?”他问道。
“为什么是我?”
艾迪有十几个答案,但她抓紧找到合适的话说,那些可能会安抚暗夜之神,但在她可以找到他们之前,卢克伸出手抬起她的下巴,她希望他发挥出积极的作用。
他们老了,累了,嘲笑她,或要求她的灵魂,但他确实没有。
“和我一起过夜吧,”他说。
“明天。让我们好好过个周年纪念日。给我这个节日,我就考虑免除施特劳斯先生的义务"
他的嘴抽搐。
“如果你能说服我的话。”
当然,这是一个谎言。
这是个陷阱,但艾迪别无选择。
“我接受了,”她说。
暗夜之神笑了,然后在她周围消失了。
她独自站在人行道上,直到她的心稳定下来,然后走回商店。
但是亨利已经走了。
……
她发现他在家里,坐在黑暗中。
他躺在床边,午睡留下的毯子还缠在一起。
他凝视着前方,凝视着远方,就像那个夏天的夜晚,在屋顶上放完烟花后那样。
艾迪意识到她要失去他了,就像她失去了所有人一样。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不能再来一次,不能再来一次。
她失去的还不够多吗?
“对不起,”她走到他面前时,他低声说。
“我很抱歉,”他说,她用手指拨弄着他的头发。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她恳求道。
亨利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他说,“你是怎么走到世界尽头的?”
他抬头看着她。
“我想要抓住每一步。”
一声轻轻的、颤抖的叹息。
“当我还在上大学时,我叔叔得了癌症。这是一生的终点。医生给了他几个月的时间,他告诉了所有人,你知道他们做了什么吗?”
“他们处理不了。他们沉浸在悲痛之中,他还没有死,他们就哀悼他了。没有办法不知道某人即将死去的事实。它吞噬了所有正常的东西,留下一些错误的东西,在那里腐烂。”
“对不起,艾迪。我不想你那样看我。”
她爬上床,把他拉到她身边。
“对不起,”
他说,声音轻柔而坚定,就像祈祷一样。
他们面对面地躺在那里,手指交叉在一起。
“我很抱歉。”
艾迪强迫自己问:“你还能活多久?”
亨利呢喃。
“一个月。”
这句话像一记耳光打在柔嫩的皮肤上。
“再多一点,”他说。
“36天。”
“已经过了午夜,”
艾迪低声说。
亨利吐出几个字:“那么35。”
她紧紧地抓着他的手,他的手也紧紧地抓着他的背,他们紧紧地抓着,直到疼痛,仿佛随时都会有人试图把他们分开,仿佛另一个人会挣脱出来,消失不见。
……
1944年11月23日被占领的法国。
她的背撞在粗糙的石墙上。
牢房慢慢地关闭了,当艾迪倒在地板上,咳着血时,德国士兵在铁栏外大笑。
一小撮人挤在牢房的一个角落里,无精打采地嘟囔着。
至少他们似乎不关心她是不是女人。
德国人已经注意到了。
虽然他们发现她穿着普通的裤子和外套,虽然她总是把头发往后梳,但从他们皱眉和斜视的样子,她知道他们能分辨出她的性别。
她用十几种不同的语言告诉他们,如果他们走近,她该怎么办。
他们哈哈大笑,以把她打昏为乐。
起来吧,她希望她疲惫的身体。
起来吧,她愿她疲惫的筋骨。
艾迪强迫自己站起来,踉踉跄跄地走到牢房前面。
她用手紧紧抓住冰冷的钢条,用力拉,直到肌肉尖叫,直到钢条呻吟,但钢条并不动。
她撬螺栓,直到她的手指流血,一个士兵用他的手猛击栏杆,威胁要用她的身体作为火柴。
她真是个傻瓜。
她真傻,竟然认为这行得通。
因为她认为遗忘和看不见是一样的,这样可以保护她。
她应该留在波士顿,在那里她最担心的就是战时的配给和冬天的寒冷。
她就不该回来。
这是愚蠢的荣誉,固执的骄傲。
那是最后一场战争,事实上她逃走了,逃过了大西洋,而没有在家里面对危险。
因为不管怎样,法国将永远是这样的。
在这个过程中,她觉得自己可以帮忙。
当然不是正式意义上的,但是秘密是没有主人的。
任何人,甚至是鬼魂,都可以触摸和交易它们。
她唯一要做的就是别被抓。
在被占领的法国运送机密三年。
三年,就在这里结束了。
在奥尔良城外的监狱里。
他们会忘记她的脸,这也没关系。
这无关紧要,因为这些士兵不在乎回忆。
在这里,所有的面孔都是陌生的、陌生的、无名的,如果她不出去,她就会消失。
艾迪倒在冰冷的墙上,拉紧她破旧的夹克。
她闭上了眼睛。
她没有祈祷,确切地说没有祈求,但她确实想念他。
也许,她甚至希望现在是夏天——一个七月的夜晚,他可以独自找到她。
士兵们粗暴地搜查了她,拿走了她可能用来伤害他们或逃跑的任何东西。
他们也拿走了戒指,扯断了皮绳,扔掉了木环。
然而,当她翻遍她的破衣服时,它还在那里,像一枚硬币在她口袋的皱褶里等待着。
因此,她很感激,因为她似乎不会失去它。
她感激地把它举到手指边。
一时之间,她犹豫了——
她拥有这枚戒指已经二十九年了,戒指上的所有链子都系在她身上。
二十九年了,她都没用过。
但现在,即使是卢克自鸣得意的满足也比永远待在监狱里要好,甚至更糟。
如果他来了。
那些话,在她的脑海里悄声细语。
她无法摆脱的恐惧。
芝加哥就像她喉咙里的胆汁。
她心中的愤怒。
他眼中的毒液。
我宁愿当个鬼。
她错了。
她不想成为这样的鬼魂。
所以,几个世纪以来,艾迪第一次祈祷。
她把木条滑到手指上,屏住呼吸,期待能感受到某种东西,一种神奇的骚动,一阵疾风。
但是什么也没有。
什么都没有,她在想,这么长时间以来,这是不是另一个诡计,一种让她燃起希望的方法,只是为了让希望破灭而放弃它。
她的舌头上已经准备好了诅咒,当她感觉到微风——不是刺骨的,而是温暖的,穿过牢房,带着遥远的夏天的气息。
牢房那边的人停止说话。
他们无精打采地躺在角落里,清醒却毫无生气,呆呆地望着远方,仿佛陷入了某种想法的痛苦之中。
牢房外,士兵的靴子踩在石头上的声音停止了,德国人的声音像一颗掉进井里的石子一样消失了。世界变得异常平静,令人难以置信。
直到唯一的声音是手指沿着吧台轻轻敲击,几乎是有节奏的。
自从芝加哥之后她就没见过他。
“哦,艾德琳,”
他说着,手顺着冰杠滑了下去。
“你现在是什么状态?”
她勉强挤出一丝痛苦的笑容。
永生培养了对风险的高度容忍。
“有比死更糟糕的事情,”
他说,好像她还不知道。
他环顾监狱四周,轻蔑地皱起眉头。
“战争,”
他喃喃地说。
“告诉我你不是在帮他们。”
卢克看起来很生气。
“即使是我的极限。”
“你曾经向我夸耀过拿破仑的胜利。”
他耸了耸肩。
“有野心,就有邪恶。尽管我很想把我过去的功绩列个花名册,但现在你的生活才是最重要的。”
他把胳膊肘靠在栏杆上。
“你打算怎么脱身?”
她知道他想让她做什么。
他想让她乞求。
好像戴上戒指还不够似的。
就好像他还没有赢过这一手,这一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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