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入宫(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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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雍十二年,夏。晋州水灾得治,南境首战大捷,楚王李毓受封太子。三喜临门,大赦天下。

黑漆暗纹的马车停在皇城前,车沿流苏之上的龙晶石映射着那一轮炎日。仆从摆上了马凳,婢女伸出胳臂,墨帘掀开,芊芊素手搭于其上。少女下了马车,抬眸仰望着巍峨宫墙。后方马车又陆续下来几个少女:“嫡姊。”“堂姊!”少女回首,微微颔首:“宫中规矩森严,你们只需跟着我,不得有误。”唤着嫡姊的少女眉眼娇媚,眸中色有不甘。西府的几位小姐却不然,二小姐樊珠略显沉稳;五小姐与六小姐面容相似,面容上的隐隐期待与紧张也似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行人随着宫门处候立的年长嬷嬷入了宫,樊珠始终跟随在樊亦身后,五小姐六小姐并排走着。唯有庶出的三小姐樊玖不紧不慢的走在最后,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周围雕栏玉砌的殿宇楼阁。

嬷嬷直领着诸女到了储秀宫正殿,“娘娘已等候多时,”嬷嬷躬身道:“诸位小姐请。”诸女回礼,进了大殿。殿中陈设奢华而繁丽,上座之上,樊贵妃身着妃色宫装。年过而立,姣好的容颜却仍似双十年华。“请贵妃娘娘安,娘娘万福。”樊贵妃轻挥素手,缓缓起身,旁侧打扇的宫女退下。她步至樊亦身前,扶起了她:“无需多礼,这三年守孝可是苦了你,快叫姑母仔细瞧瞧。”说着,便仔细端详起来:“燕帧瘦了,出落得愈发花容月貌了。”她轻轻楷了一下樊亦鼻尖:“真是个小美人胚子。”又瞧向旁侧诸女:“这是阿珠,都这么高了!呀,这两个哪个是阿晴?哪个是阿落?”五小姐樊晴与六小姐樊落分别答了,樊贵妃静默片刻,瞧见旁侧的樊玖:“那这便是玖儿了。”樊玖躬身道:“是。”嫡庶亲疏暮然间成了一道隔阂,樊玖轻咬贝齿,心中苦涩。

樊贵妃与众女闲话家常了小半个时辰,向宫女使了个眼色,随即道:“本宫有些乏了,汝等难得进宫来,不如便叫翠竹领你们去宫中走走。”诸女应是:“臣女告退。”翠竹领着一行人出了储秀宫,一路上见识了各处绝景胜地。

诸女行至一处精致水榭前。这水榭不同于平常格局,而是建了两层,四面封闭,本应是座临水小楼,却唤作“怀柔水榭”。翠竹道:“这怀柔水榭倒是有段来历,诸位小姐可愿听听?”樊落年纪尚幼,最是好新奇:“自然自然,还请翠竹姊姊快快讲来。”翠竹一笑:“这怀柔水榭乃是先帝为先皇后娘娘所建,那时怀柔皇后正怀着龙嗣,与先帝恩爱非常。娘娘喜在水榭抚琴,陛下却恐娘娘体弱,便建了这楼阁式样的水榭,一楼用以抚琴,二楼则是茶室、歇息之所。且就连这名字,也是以娘娘最初的封号而定。”诸女不禁艳羡,樊落却意犹未尽,追问道:“还有何美事吗?先帝与先后如斯恩爱,定是相濡以沫,白头偕老的吧?”翠竹一顿,神色为难,樊亦适时道:“阿落,宫中之事,哪是吾等能够妄议的?”樊落垂下眼帘,似是失落。

樊亦见她如此稚儿心性,便又道:“不过,民间倒是也有流传一宫中美事……”樊落忙又神采奕奕催促道:“好阿姊,快讲来。”樊落娓娓道来:“话说前朝有位公主,生于冷宫,吃着残羹剩饭长大。一日,皇帝想起来有这么个女儿。一瞧之下,见这小公主生得花容月貌,便把她接了出来。小公主很是欣喜,以为老天诚不欺她,终是给了她一条生路。不久,她便恋上了一位将军,将军也答应等大战告捷后就归来许她八抬大轿,万里红妆。谁料她日复一日的等待着,等来的却是国破家亡与将军的遗物。就此,那位公主一病不起,终日缠绵病榻。最后一条白绫,了结了自己。”一众妹妹皆瞪目结舌:“此乃阿姊所言的美事?”樊亦佯装不解:“我倒觉得很是凄美啊。”众女笑闹作一团,旁侧翠竹略显心焦:“小姐们,此乃皇宫之中,怎可如此笑闹?”樊落道:“咦?却是不曾瞧见这附近有什么人?何必注意?”樊亦淡淡扫了一眼怀柔水榭:“翠竹姑娘说得是,这宫中乃是神圣之地,是我等失了分寸。”翠竹施礼道:“郡主言重了。”又道:“说了这许多,诸位小姐不如随奴婢入水榭稍坐片刻。”不待再作言语,翠竹便已步入水榭,众女只得紧随其后。

怀柔水榭内格调高雅而朴素,正中矮台之上正放置着一架筝,以琴罩遮着,似是许久不曾弹奏。翠竹道:“贵妃娘娘常与奴婢们说,荣国公府的小姐们皆是精通琴棋书画,才艺众多,不若便来试试怀柔娘娘留下的这架筝。”樊亦笑道:“姊姊谬赞了,谈不上精通,便不献丑了。”樊落却跃跃欲试道:“好阿姊,让我来试试吗。”她身侧樊晴略一颦蹙,樊落瞧见,只好作罢。樊玖见此,却不由得窃喜:“我倒是略懂一二,不若便让我来试试。”樊亦淡淡瞥她一眼,不做言语。翠竹一顿,也只得取来了义甲,交给樊玖。

樊玖戴上义甲,掀开琴罩,此筝周身绘有梅兰竹菊,音色更是上等。久未弹奏的筝本应跑音严重,此筝却不然。樊亦心下暗嘲,罢了,人各有命。樊玖姿态从容,指间技巧纯熟,却未免繁杂重复,也只是略懂一二罢了。翠竹面色难看,贵妃娘娘给的这难得的机会倒是生生叫一个班门弄斧的庶女给抢了去。

一曲毕,楼上忽有掌声传来,诸女似是一惊,樊亦却不慌不忙的向上望去。几位年近弱冠的少年人自踏道而下“不知是哪位所奏?真真是天人之音。”“五哥真是会夸,我听着也不过尔尔。”“我等自是比不上六弟长年泡在乐坊司。”“行了,都少说两句。”转过踏道,只见五位锦袍少年慢步而来。樊亦心道果然,便首先施礼道:“臣女见过诸位皇子。”身后诸女也忙施礼,为首的皇子笑道:“这位姑娘好眼力!不知是哪家小姐?”“家父荣国公樊玟,应贵妃召入宫。”“原是樊贵妃家里人,唤诸位一声表妹倒是不为过。”“荣幸之至。”翠竹心中焦急,这怎得就认了兄妹!樊玖抢道:“不知诸位皇子认为小女所奏如何?”七皇子少年心性道:“比我皇姊弹得好呢!”樊亦一惊,忙道:“吾等雕虫小技,岂能与公主金枝玉叶相比。”樊玖心中明了,却仍是满怀怨恨的剜了樊亦一眼。

翠竹不愿就此作罢,却也无法。樊玖眸光一闪:“亦姊姊精通舞艺,不若我来为阿姊伴奏,请诸位皇子做次看官。”语毕,众人皆是一僵,偏生樊玖不以为意,一心想着要踩着樊亦成全自己。当今舞者有二,一为伶人艺妓,二为巫者。前者低贱,后者圣洁。樊亦笑容渐冷:“阿玖?”樊玖抬眸:“嗯?”樊亦再次扬起嘴角:“我便不献丑了。茹姨娘出身伶园,汝自小耳濡目染,想来定是技艺非凡。”樊玖脸色霎时间苍白,翠竹见此便道:“诸位小姐,宫门也快落锁了,不若先去与娘娘告辞。”诸女皆应。

直至上了马车,樊亦面上笑容终是消失,眸中如粹了万千寒冰。等候在此的婢女瑶琴不禁惊了一惊。樊亦道:“瑶琴,回去吩咐薛妈妈,樊玖禁闭一月。”瑶琴犹豫道:“是禁闭吗?”“思过。”瑶琴劝道:“一月是否过长?三小姐受不住的。”樊亦瞥她一眼,瑶琴只得到:“是。”禁闭,顾名思义,不过是关一关。思过则不同,将错者关入厅内,厅内空无一物,以白漆刷之。思过期间无人与其言论,终日只能与门窗相伴。

瑶琴暗自替樊玖摇了摇头,这可真是惹恼了大小姐。府中谁人不知,大小姐的心肠可不是一般的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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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中龙晶指黑曜石

樊玖:炮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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