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2 / 2)
“叫什么名字?多大啦?”.
“韩放.,二十八岁。”
“身高?体重?”
“身高一米七八,体重62公斤。”
“嗯……”贵夫人站起来围着韩放转了一圈,对这个五官端正,体格健壮的青年男子还算中意,但却咕噜了一句:“显瘦了些…….”她又坐回原处,脸色温和了不少:“哪儿的人?原先干什么?为啥要出来当保姆呢?”.
保姆这个称呼,对于男子,似乎有一点侮辱的意味。韩放沉默了两三分钟,语气生硬地回答:“竹川县灵武镇人,高中毕业,下学后种过地,当过工人,当过耕读教师,应聘当保姆是想多挣工钱!”.
吧台边的姑娘把杯子重重顿在桌几上,指着韩放喝斥道:“你客气点儿!这像是跟主人说话吗?!”.
韩放斜了她一眼,无奈地垂下头去。.
“是呀,我这儿的工钱可以是别处的两倍、三倍,可活儿也不好干哪!”贵夫人似对韩放.,又像是自言自语,同时端起了茶杯。.
韩放抬脸相对:“请讲出条件,能干就干,不能干就算。”
贵夫人又站起来,一手叉腰,踱着步有板有眼地说:“首先,我需要的是个管家!这个家的一切事情——修整啦,购物啦,对外联络啦,招待应酬啦…….全得处理得得得体体,恰恰当当。”
韩放眨巴一下眼睛,点点头:“还可以吧。”
“其次,我需要的是个私人秘书!有些文职上的事——.抄抄写写啦,处理个文件信函啦、.来往账目啦…….”.
韩放简直弄不明白,这女人到底有多高职位,若当官,单位能没有秘书、办公室主任啥的?不当官,哪来这么大谱?要私人秘书干什么?……他思忖了几秒钟,还是咬咬牙应承下来:“这些,对付着也管干吧。”
但就这一条,贵夫人又追加了一句:“所以我要求来我这儿做保姆的,必须有高中以上的文化程度,还得有一手漂亮的钢笔字,会用电脑更好!”.
“电脑不会,字……还行吧……”韩放挺了挺身子。.
“再者,我出门时需要的是个保镖,就算个保护人吧。当然,不是想让你跟谁打架拚命,只是在晚上有什么活动时陪陪我,给我壮壮胆。”说到此叹口气,瞥他一眼:“单身女人在外边混,难哪……”
韩放心绪纷乱起来,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好缄默。.
“最后一条,才是一个真正的保姆该做的:做饭洗衣,打扫卫生,收拾院中花草果菜……”.
见韩放仍不吭声,小姑娘用教训的口吻说:“别认为这条简单,其实这对我才是最实用和最重要的!要做好饭炒好菜,合乎我的口味,你就得学烹调、读菜谱,衣服洗不净烫不好我更不依!达不到标准就及早滚蛋!”.
“蜓蜓!”贵夫人喝住了姑娘:“你不要太会享受了!学不上了,眼前又没上班,闲下来也学学做家务,自己的衣服自己总可以洗洗吧?!”.
“妈——.”姑娘娇横地瞪起美丽的大眼:“难道保姆是给你自己觅的?我要啥都会干,还要他弄啥?!他要是你的专用品,那就再给我找个阿姨!”.
“胡说!”贵夫人声色俱厉地责怪女儿。姑娘却并不怕她,只撇嘴耸肩扮了个鬼脸儿。.
韩放总算知道了她们是母女。他再次打量贵妇人,看她乌发盘头,浓妆艳抹,高档时装,首饰琳琅,端然一个美艳少妇,充其量也就三十多岁。可那姑娘却随随便便,男孩儿头,t恤衫,花格西裤,大不了十七八岁的年龄,可她们却是老少两代?……
看韩放并未异议,贵夫人欲结束这次谈话,最后表态:“若接受这些条件,就留下来试试吧。.头三个月,每月工资8000元,图个吉利。仨月过后,看情况再做适当调整。九千一万都可以,看你自己表现啦。嗯,忘问了,家中还有什么人?需要不需要先回去安排一下?记得我给张科长说过用人标准中还有一条——.男保姆必须是未婚的。怎么样?这一条?……”.
韩放连忙声明:“知道,张科长谈过。我家里有个母亲,还有个……妹妹。她们……身体都不大好……”后面这句话说得相当沉重。
贵夫人倒很干脆:“那好吧。先留下来试工三天,三天后,如果双方都没异议,我可以先支给你半月工资,让你回去把家里安顿一下。不过,得将你的身份证留下。”
韩放点头默允。贵夫人站起身要出门了,他追上去问:“不知……跟您咋个称呼?”.
“啊,忘了告诉你,我叫庆梅芳,就叫我庆大姐吧。”
另一个女人立即表示反对:“那不成!他叫你姐,就爬到我上头做了长辈。你也太高看他了吧?!”.
贵夫人沉吟一下说:“他比你大十来岁,你怎么不能叫人家一声叔叔?”.
“不!坚决不行!”小姑娘走过来扳住韩放肩头说:“妈,你比人家大十来岁哩,就不能让他叫你一声阿姨?”不等当妈的回话,小姑娘就故意用一只胳膊勾住韩放的脖子亲热地说:“韩大哥,以后你不只是我们家的保姆,我妈的秘书保镖,还是我的保护人呀!”
“去!那怎么成?”庆梅芳拉开女儿,训斥道:“都十七、八的大闺女了,与男人勾肩搭背的,成何体统?!叫叔!叫韩叔叔!我就是想给你找个叔叔,今后帮我管教管教你!”说罢一阵风似地走了出去。.
韩放着急地叫了一声:“哎——我也有个条件儿……”
庆梅芳连头也没扭就出了大门。倒是小姑娘拍了他一下肩头问:“你这人也太不知路数了吧?打工的敢和老板讲条件,小心饭碗不牢啊!”.
韩放怔那儿想了两三分钟,这才冷冷地说:“打工的也没卖了自己。”说罢也要往外走。小姑娘拉住他说:“咋?不想干?好啦,弓别拉那么硬,只要你愿当我哥哥,条件嘛,我就可以答应。”
韩放说:“我这是正当要求,每月准我回家一趟,给三天两天假就成。”说完又补上一句:“我娘跟妹子都有病…….”.
“好嘞,韩大哥倒是个大孝子啊!”小姑娘蹦哒着转过身子打开电视,漫不经心地吩咐了一句:“先到后园把花浇浇吧。”
韩放走出屋门,他咋也想不来这个称呼为啥对庆家母女就这么重要。.
总算面试过了关,条件谈妥,找到了一份比较理想的工作。在到处都是下岗工人的城市里,月薪1500来元的活儿都很难找,县城机关里一个科长一月也不过拿三、四千,,而自己这可是除了吃用后的净落数啊。来澧南市之前,韩放的设想很不乐观。他没有啥特别的技能,到一个陌生城市闯世界,人生地不熟的,只怕一时连个落脚点都找不到。进工厂,听说国营企业的工人都开不下工资;私营企业是干双倍的活儿拿半拉工的钱。宾馆饭店招服务员,都要得是头光面俏的大闺女;做生意又没本钱…….他只是先来碰碰运气,甚至做好了捡破烂睡马路的准备。.
当他在市区踯躇了一天之后,又累又乏又沮丧。后来无意间看到有个大浴池招搓背的,他想着这活儿行,最起码能先有个落脚之处,就抱着试试看的态度走了进去。结果谈下来,觉得还中。管住不管吃,每月除向老板交300元的水钱外,挣下的都归自己。老板当然是看他身体结实,还是个有文化的挺老诚的青年,就将他留下了。
韩放长这么大,虽进过几回澡堂子,却不知搓背是一种啥活儿。凭想象,他认为是把客人们身上的灰搓净,下力活儿,难不倒他。但老板说这是技术活儿,要他先看看学学明天再正式上班。韩放就进了男部,装做洗澡的,脱衣服到淋浴头下冲了十几分钟,然后来到一张小床边,对正在给别人搓背的一个胖小伙子说:“给我搓搓吧?”
“行,还有两个,你排第三。”小伙子头也不抬地回答。.
韩放就站在一旁仔细地看人家搓背。等轮到自己时,也理直气壮地躺下让胖小伙儿搓了一回。边享受着别人的伺候,他边问:“小老弟,这活儿干着咋样儿?一天大概能弄多少钱?”.
胖小伙儿回答:“也不等。冬天洗澡的人多些,就挣得多,夏天少些,就挣得少。到年底下是旺季,没明没夜地干,挣钱不少,累得鳖爬鬼叫唤。”
“你一天能搓几个?一个多少钱?”韩放只管探问。.
“看来你是从没进过澡堂的乡下人了。没见外边墙上贴着价目表,搓背八块,修脚十五块,按摩二十块。一天少则搓十几二十个,多则三十五十个。”
韩放的心里一阵惊喜,这份工算打对了,一天搓十几个也管挣百十块钱呢!
这晚,当他和这胖小伙儿睡在一张通铺上的时候,胖小伙儿笑着捶了他一拳,将八块钱扔还给他说:“真想应那句‘同行是冤家’的话吗?”
韩放觉得这哥儿们还讲点儿义气,就同他拉呱起来。胖小子叫朱小印,是离市不远的叶县人。初中毕业,不愿干农活,就蹿出来打工。他倒是逍遥自在,挣多少花多少,可并不安心,嫌这活儿低贱——旧社会属“下九流”之列;又嫌吃苦,早六点上班,晚上十一点多才能收工,一天十七个小时的重复劳动,又枯躁又劳累;还嫌太死板,从早忙到晚,连上街逛逛的空儿都没有;终朝每日穿不上衣裳,跟个猴儿差不多……
“老干这,一辈子也难娶上个媳妇。娶上了,还没功夫回去伺候呢!”他自嘲地挤着眼笑了。.
“唉……我是顾不上这么多了,给俺娘和妻子治病要紧……”韩放在简略介绍了自己的家乡身世后叹着气说。.
“你们都是夜鳖虎(蝙蝠)吗?筋都快累断了,还不早些挺尸晾蛋!”年纪较大些的搓背工一声吆喝,两个年轻人立即缄口。韩放看看墙上的电子钟,已经十二点半了,就将一条洗澡巾搭在身上,闭眼想起了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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