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焰狱(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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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枯荣城”只剩十余日路程,禁卫兵团、治安兵团随“刑律司”主办“耿四一”押船的五百兵士,已提前回到城中。鬼蛾强留了十名“治安兵团”的兵士在身边候命,队中全是孤雁的兵,她总觉得有些别扭。“野战兵团”众人,早已人困马乏,疲惫面容之上却均浮现喜色。

“你存的那些宝贝一样没丢,可惜呀。”叶玄与鬼蛾打趣道。

鬼蛾此时心情已经好转大半,回呛道:“驼队接不着‘信鸦’,消息比牛还慢,谁知现在怎样?哼,仔细你那银湖银海,全叫人给抽干了!”

“银海?我现在有金山啦。”叶玄说着,露扮出一副土财主的惫懒模样。

“少主,你现在……是这世上最豪阔的人了吧?”鬼蛾忽然收敛起寻衅之色,柔声问道。她念着叶玄发了横财,往后就更没理由追究自己贪赃之事。

叶玄摇摇头:“薛家,深不见底呀。知道我为什么不惜得罪北边三大钱庄,也要将‘通汇钱庄’引入‘枯荣城’吗?”

“为何呀?”鬼蛾眼中闪出好奇之色。

“舌头比马还长,怎么可能告诉你呀。哈哈哈哈……”小半年来,这还是叶玄头一次无所顾忌地放声大笑。

鬼蛾怒极,伸手在叶玄座下那匹黑马臀上抓出三条血口。黑马剧痛,长嘶狂奔。叶玄骑术不甚精湛,平时骑的都是别人早已驯好的良驹,此时也是手足无措,只得暗运内劲,将自己身子紧紧吸在马鞍之上,待坐骑自行平复。瞧着叶玄狼狈的模样,鬼蛾暗自庆幸,这一幕未给木青儿瞧见。

忽而念及宫主,鬼蛾惶恐之余又感怅然。只觉自己此生最深、最痒的欲念,怕是永远也不得满足了。这时刻,残影还未将“那件事”说与她听。

在喜欢女人的男人看来,“木叶家族”五位女子之中,最让人把持不住的当属鬼蛾;然而对于喜欢女人的女人来说,木青儿则无疑是那“让鱼儿为之癫狂的漩涡,让蛾儿为之飞扑的明火。”叶玄当然是鬼蛾最好的朋友和唯一的主上;但木青儿,是她的魔,是她的神!

叶玄终于驰马归队时,鬼蛾正目光涣散,望着虚空处发呆。叶玄问她在想些什么,鬼蛾目不斜睨,幽幽应道:“怎么可能告诉你呀。”

…………

烈日高悬,冷风刺骨。叶玄一行于仲夏自“枯荣城”出发,归时已至深秋。西北之地,林疏草稀,道路宽阔。两千匹骆驼在失去六百多只伙伴后,终于回到苦寒干燥之处,个个神完气足,步履愈发矫健。

忽见前方道中,有一窈窕女子拦路。叶玄驱马上前,临高而望。不下马,不问礼,也不询话,只待对方开口。入得北地,更近主城,叶玄少了谦恭怯弱,纨绔之气复又上身。

见那女子一袭浅桃色薄衫,身形纤长,发丝微乱,身无缀点,只左手带着一只纯白鼬皮手套,透着三分诡异,七分俏皮。容姿芳艳不及寒星,妖媚丰腴不及鬼蛾,眉眼轻灵不及残影。她很美,却美得毫不出挑,全无锋芒。给人一种莫名的舒适、亲近之感。

“民女‘田雨’,求战枯荣城主叶先生。”女子抬眼望着叶玄,目色温柔如水。

叶玄见她衣衫轻薄,立于寒风之中丝毫不见瑟缩,知这名叫“田雨”的女子定是武人,却不料一开口便向自己索战。叶玄终于下马,上前几步凝视着田雨,沉声询道:“因何求战?”鬼蛾、寒星也跟着下马,陆烬父子骑马坠在后方,静默相望,不动不扰。

“只因钦慕叶先生英姿。田雨一介民女,若待先生归城后登门拜见,只恐夜宫幽深,万难遂愿。今日斗胆拦路,冒死求战,只盼得先生青眼一顾。”低眉顺眼,语意忧怜,扰得叶玄心中一阵荡漾。

自从杀了胡亢,叶玄感觉所有人望向自己的目光都在变化,陆烬父子,枯荣城的兵士,甚至包括早就清楚自己底细的鬼蛾、寒星。外人更不必说,渡天河后一路归行,沿途赠礼之人,再没一个问他“木先生在何处”,再没一个面皮之下不意间浮出对“裙下之主”的笑讽。叶玄一直以为,自己享受那样的笑讽,享受那份深藏不露的优越,享受那种众醉独醒的窥探。此时方觉,还是马屁直接拍在脸上,更加过瘾。

“田姑娘言重了,未敢请教家门、师承?”叶玄尚不习惯应对真心谄媚之人,尤其这回是个美人,只好故作镇定,故作清冷。

“田雨武功是爹爹所授,没有师傅。民女今日行止…可谓无礼,亦复无耻。事先未得爹爹允肯,是以不敢辱及家门,‘田雨’亦是化名,万望先生宽宏体谅,恕罪海涵。”语罢目中含泪,盈盈下拜。

叶玄见此情状,忙欲伸手相扶,旋即又觉不妥,持礼道:“叶玄不敢受此大礼,田姑娘快请起罢。”他唤她作“田姑娘”,就表示不再追究对方背景、来历。

“多谢先生。”田雨又行一礼,终于缓缓起身。双眸凝望叶玄,不再言语,然而眉目含情,又兼乞盼之色,显是在等叶玄重提比武之事。

叶玄会意,温言相询:“方才姑娘言道,要与叶玄比武。不知姑娘意欲怎生比法,赢了如何,输又如何。”

“先生说笑了。盲犬吠日、萤火燎冰,哪有半分侥幸万一。民女败后,任凭先生处置。”语调哀恳,如泣如诉。最后一句“任凭先生处置”更撩得叶玄欲血沸涌,心中暗道:“一口一个民女,却不知是哪家高门大户的小姐。我倒真想把你带走,好生‘处置’一番。可之后又该如何呢?”

“田姑娘,要战少主,得先过我。”鬼蛾在旁瞧着这楚楚可怜又咄咄逼人的小娘,早已是百爪挠心。

“小蛾,不长记性是吧。”见鬼蛾又乱插口,叶玄有些恼怒,低声斥责道。

“你这次应了,以后如何?”鬼蛾望着叶玄,柔声质问。

叶玄闻言悚然。小蛾说得有理,自己已非昔日“裙下之主”,往后会有多少初生牛犊、不知深浅的家伙上门索战?今日若因垂涎美色,随随便便应了她,以后却又如何推脱?总不好跟人说“你长得丑,我不跟你打”吧。

当年夺“枯荣城”时,让木青儿出头,就是为了省去整日被人挑战的麻烦。虽说练气之后,男女体力上的鸿沟轻易便可填平,但世间习武之人仍多为男子。男子登门向一女子索战,毕竟于礼不合、于情不耻。可是这鬼蛾,若当真出于公心,该设法搅黄此事才对,又何必揽到自己身上?哼,这小贱人,就是想摸人家!

无论如何,鬼蛾的话已当众说出口去,叶玄总不好在外人面前与她多所争执,只好顺着话头附和道:“田姑娘胜得鬼蛾,在下自会请教。但若田姑娘输了,毕竟你是拦路索战,我们总要有个说法才行。”

“民女若败,任凭先生处置。败于鬼蛾大人,也是这般说法。”田雨对于先战鬼蛾之事,显得不太情愿,话中微带赌气之意。

“‘任凭’之说,太也虚枉,叶玄更不敢如此放肆。姑娘若败,给‘莫问塔’做三个任务。欺师灭祖不会,伤天害理难说。姑娘肯吗?”田雨既说自己没有师傅,则只要不叫她弑父杀母,便不算欺师灭祖。此时叶玄故意不称她“田姑娘”而只称“姑娘”,是在提醒她:名字容你做假,答应我的事,可得当真!

“好,就依先生所说。不过……田雨只是化名,先生如何找我呢?”田雨问道。叶玄总觉得,田雨话里话外,是盼着自己将她带走。也不知是否自作多情了。

“我会指给你一家店铺,你每隔两年去询一次便可。田雨虽是假名,我却相信姑娘是个一诺千金之人。”叶玄信口胡言道。他当然不清楚这姑娘的为人,只为给彼此系个活扣。若这姑娘身手当真了得,亦或临别时感觉实在舍不下她,当即便可随手指派个“枯荣城内”的任务,顺道将她领走。

“先生想得周全,就是这样。”田雨说罢,转头望向鬼蛾。

“你使什么兵刃啊?”鬼蛾上前两步,与叶玄并肩而立。语声暧昧,全不似将要比武的样子。

“我没有兵刃。”田雨轻声应道,说罢也向前走了几步,似乎急于开始与鬼蛾的较量。

鬼蛾瞥了一眼对方被“纯白鼬皮手套”紧紧包裹的左手,没有翻开袖口,解下绳鞭。这时田雨战意已燃,她望着对方双眼,忽然觉得不能小觑了此人。

叶玄也感受到了危险的气息,不待鬼蛾上前,忙侧头厉声训道:“比武过手,点到为止。若闹出性命、残损,我可饶不得你。”眼望鬼蛾,隐意却极分明,这是在警告田雨:鬼蛾若是死了,或者残了……下一场比试,绝难善了!

田雨闻言,会意浅笑:“多谢先生关照。鬼蛾姐姐,这便请了。”

“当心她左手。”叶玄低声提醒。鬼蛾点点头,徐徐步入场间,心道:“哼,谁的左手,还没些古怪呢?”

“请了。”鬼蛾轻轻抱拳,随即错掌撤步,拉开了架势。

田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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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声柔和,动起手来却极霸蛮。一礼方罢,纵身前扑,右掌当胸拍向鬼蛾,脚下全无精妙步法,出手也不寻两臂空隙,就这么硬生生拍将过去。鬼蛾见这气势,不敢出掌硬接,身子向后疾掠,避开了这一式刚猛,却险些撞到叶玄身上。

与“叶玄战胡亢”时的情景不同,此时在旁为鬼蛾掠阵的叶玄,站得距二人极近,田雨对这般无耻似也浑不在意,欺身追到,又拍一掌,眼看便要将身前二人一并震飞。鬼蛾足下运起“岚步”,身子向左滑出。叶玄身前没了遮挡,胸腹处肌肤立即感受到这一掌的凛冽,也向后撤出半步。

田雨对叶玄看也不看,仿佛这个人根本不在身前一般。一掌力穷,迅疾向右横扫,携换命之势,迫退了想用“阴风指”袭她腰肋的鬼蛾。

铁沙掌!叶玄心中震惊之意,难用神情道尽。这姑娘使的武功,竟是比“金刚掌”和“无极印”还要更原始的、更古老的“铁沙掌”。这笨拙滞重,易练易破的功法,早在“心剑季”时就已无人肯用,便是初入门径者,也多以“金刚掌”为启蒙。

然而瞧这浑然天成的架势,却怎么也不像是为隐藏本门功夫而演出来的,尤其是方才千钧一发之际,迫退鬼蛾那一挥,若说是假的,若说她明明还有更好的解法而能在那时忍着不用,叶玄唯有五体投地、顶礼膜拜了。可是这姑娘……她为什么要练“铁沙掌”呢?

几招一过,鬼蛾惊诧之余,隐约看懂了对方路数。虚招又试几次,心下更自了然,怯意顿消。鬼蛾不认识“铁沙掌”,这时节,只有喜欢读书的人,才可能认识“铁沙掌”,练武之人是没什么机会见到的。

然而不管这田雨使的是什么功夫,套路却极鲜明,唯“硬抗、换血”四字!鬼蛾每次进招,田雨便出掌击她身上另一处,于自己即将被袭之处全不理会。哪怕是脖颈,哪怕是眼睛!

初时,鬼蛾以为那是极高明的“心战”,就像胡亢抡向叶玄双腿之间的铁鞭一样。此时已渐渐明白,她这么做,是因为躲不开!这姑娘内力深厚,定是“旱境”无疑,可身形、步法却极笨拙,鬼蛾甚至怀疑,便是三、五步外,直接用“毒蛾刺”点她,她都有可能挡不下,避不开。

“若当真只有这三板斧,你可是刚好犯到姐姐手里了。”鬼蛾心中暗笑:“‘阴风指’点你,你耍光棍跟我换命,那就莫怪‘无痕手’剔你筋肉”。

鬼蛾晃身上前,接连逗出对方左右两掌,瞅准田雨右掌回撤的间隙,左手无名指极轻柔地自她小臂外沿拂过。田雨右掌尽收时,前臂衣衫已被裁破,一丝细肉滑落于地,血水沥沥而下。

一招得手,鬼蛾向后轻盈一跃,等着对方认输,或者哀嚎。怎料这田雨右掌刚撤,左掌立即拍到,对于臂上剧痛竟似毫无知觉。说好“点”到为止,一条“线”都剔下来了,她却还不停手!

鬼蛾向后轻掠时,心下已无战意,因此退得不够疾、不够快。待田雨左掌当胸拍到,她已无力闪躲,只好抬左臂格挡。虽一直怀疑对方手套之下必有古怪,但鬼蛾对缠绕于自己小臂的绳鞭“鬼哭”很有信心。

“啊!!!”一声无比凄厉的惨嚎,惊得群鸦飞散。叶玄钳于右手食、中二指间的钢镖“游子”几乎顺着本能脱手而出,全不顾宗师廉耻!

好在脱手前的一瞬,叶玄看懂了场间发生何事,也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撤手却已不及,只得食指轻压,微微偏转了“游子”去向,原本会切开咽喉的钢镖深深嵌入田雨右臂。

“烬手!”叶玄不禁心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这姑娘是不是从书中走出,专程来给自己涨见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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