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恶意(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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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恶意

距离“木叶家族”领着“千驼千骑”将那座“小金山”搬回“枯荣城”,转眼已过了三月有余。城主缺位引发的诸般杂乱与不畅,如今皆以理顺。“枯荣城”仍是一副纸醉金迷,生机勃勃的模样。

叶玄又在“千金阁”中赌钱,从午间赌到了下晌。玩的又是他最爱的“骨牌”。而且这一次,围坐长桌的赌徒们,是他最喜欢的“散客”。没有生意,没有人情,就是纯粹的勾心斗角,就是纯粹的赌钱。

叶玄右手边隔着一人的软椅上,坐着一位脊背微驼,头上发丝黑、白杂乱的男人,这是已入“衰老期”的迹象。老人精神健旺,赌了两个多时辰也未见丝毫萎顿。然而叶玄分不清这老人的神采是不是一种假象,因为场间飘散着一阵浅淡而又沁人心脾的芬芳,那是“忘忧果”的幽香。

在一把大牌与大牌相撞的“全押”后,叶玄输光了手中的所有筹码。

“留位,补筹。”简单对筹官甩下四字,叶玄起身走到窗边,拉开厚重的木门,行到空旷、寒冷的露台上透气,也同时反省着刚刚那一把有没有押错。

不多时,身后木门又响,老人也跟了进来。叶玄心下感到一阵厌烦:又是借着赌钱来打我的主意吗?城主就没资格享受一场纯粹的赌博吗?

然而叶玄面对已入“衰老期”的人,心底总是有股莫名的柔软。他没有拂袖而去,回过身望着寒风中瑟缩的老人,等他开口说话。

“你看看这个。”老人递过一张字条,在叶玄捏住后很久,才小心翼翼地将手松开手,似乎很怕那一纸轻薄被凛风卷走。

叶玄接过纸条一瞥,瞳孔陡然收缩。他懒得掩饰自己面上的惊异之色,他也无力掩饰。陈旧枯黄的纸条上,不怎么娟秀的六个小字:你没用了,勿念。

“你是……”

“你识得这字迹?很好,很好!”老人眼中闪着泪,透出无尽的温情:“我是林觉。”

叶玄望着眼前的老人,千般思绪交织、缠绕成一团乱麻。想要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

“栗儿,还在吗?”林觉嗓音颤抖着问道,似乎很害怕听到答案。

叶玄强压住所有不合时宜的情感,艰难地梳理着思绪:“我们寻个安稳的地方说话。你先回牌桌,再玩儿上一盏茶的功夫,然后去‘城主府’找我,就是那个地方。”叶玄说着朝右手边指去。

“千金阁”三层的露台,可以清楚地望见“城主府”所在的阔大宅邸。

“和正门的侍卫说你姓‘葛’,会有人引你。”叶玄指使着老人。口吻却极温和。

“唉……好。”林觉感到几乎所有的气力,都随这一叹散了出去。他已隐约猜到了答案。唯一支撑他没有倒下的,就是眼前这个黑衣长身的男子。“真像,真像啊。”

叶玄离开“千金阁”,以不至引起路人惊惶的最快速度,疾步行至“城主府”。

“一个姓葛的老人找我时,引他去客室,立即到书房报我。”与值守的侍卫交待后,顺着青石铺就的楼阶,上到“城主府”二层。

“城主府”的“主楼”,总共只有两层。叶玄有意让近旁的“千金阁”与“忘月楼”高过这里,用这样的方式向商旅们传达着善意。

二层共有几十个房间,除了“城主书房”皆空空如也。迫得余人全部挤在一层,或被挤出主楼,到其他偏房办差。只因“木青儿”不喜欢自己所在的楼层总有人走来走去。不被打扰,就是木青儿的奢侈。

叶玄有些粗鲁地推门而入,见木青儿正手握“暗水”,隔空刺着烛火。一声嗡吟,剑尖轻颤,七步外的三支明烛,霎时寂灭。她适应这软剑的速度,远远快过叶玄的预想。然而此时此刻,他没有心情赞她。

“林觉来了。”叶玄焦躁地对木青儿说道。

木青儿的背脊仿佛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立即收剑回身,望着叶玄惊讶道:“在哪儿?”

“稍后到。我在‘千金阁’遇见他,没敢同他一道来。”叶玄急促地低语道:“时间不多,我们需串好说辞。就说她生我时死了。你们逃离‘林府’到入‘玄青谷’之间那段,不必扯谎瞒他。但要隐去具体的位置和逃遁线路,也不要提‘木叶城’。”

“嗯,好。”木青儿有些不安地整理着自己的记忆。“他为何会来这里?”

“我猜是因为去南边这一趟,你详尽的形貌被更多人所知,传到了他耳中。”叶玄心下自责,他认为没有预先顾虑到此节,是一个极严重的疏忽。

淡灰眼瞳在西域人中并不罕见,单凭这点,林觉不可能猜出木青儿就是“小薇”,否则也不会等到今日才来。

“有危险吗?”木青儿当然知道,林觉了解一些很麻烦的事。当今天下,没有人清楚叶玄与木青儿的过往;当年的林府,也没有人知道“葛栗”和“小薇”的去向。

“有。我们需要弄清楚,危险到什么程度。”与木青儿的交谈,让叶玄慢慢恢复了冷静。

“嗯。”木青儿这才想起将“暗水”归入鞘中。

“他看我的眼神……有些异样,可能以为我是他儿子吧。”叶玄语带悲苦地说道。

木青儿面上露出难得一现的轻蔑,这让叶玄有些意外。他们很少谈论这个人,木青儿似乎也不太愿意提及“林府”的往事。

叶玄又与木青儿确认了一些当年的细节。没说上几句,绳铃轻响,侍卫禀报说,那位姓葛的老人已经到了。林觉显然没有依着叶玄的话,继续玩上一盏茶的工夫。

叶玄没有再让他等。当即下到一层客室,亲自将林觉迎了上来。

“小薇,我们多久没见了,有两百年了吗?”林觉望着一身素白衣衫,漠然立于室中的木青儿,嗓音颤动。

“没有。”木青儿冷淡道。

“林先生,坐下说吧。”叶玄说着,将林觉引至壁炉边的软椅中坐了,亲手为他斟上茶。自“千金阁”露台初见,叶玄就开始为难,不知该如何称呼林觉,只好暂时唤他作“林先生”。

木青儿持着长剑,也随了过来,在林觉面对坐下。木青儿得到“暗水”后,几乎从不离身,此时林觉瞧在眼里,却十分不是滋味儿。叶玄坐到木青儿身旁,故意将软椅侧了侧,避免与林觉正对而坐的尴尬,也用这样的姿态,浅浅示出亲善之意。

“‘航帮’的势力遍及南地,若有人知道我们的渊源……我担心胡亢的残党会找你的麻烦。”入坐后,叶玄没等林觉开口追问“栗儿”的事情,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听得叶玄对己如此关切,林觉心下顿生暖意,安慰道:“放心吧,没人知道。见到你们之前,连我自己也不确实,又怎么敢到处和人说‘枯荣城主’是我儿子呢?”

“少主不是你儿子。”木青儿幽冷的声音,夹着不满和厌弃。

“怎么不是!这眉眼,虽不像我,跟我那爹爹……也就是你的祖父,简直一模一样!”林觉初时瞪着木青儿,说到后半句,目光又极爱怜地转向叶玄。

“她…是不是已经不在了?”林觉终于鼓起勇气,又一次颤抖着探询起那个问题。叶玄心头感到一丝揪痛,让他问两次,实在有些残忍。

“是。生下我的当晚,就不在了。”叶玄用沉重的嗓音,压抑、隐藏着自己的情绪。

“唉……”林觉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没有哭,没有瘫倒。对于这样的答案,他已有了准备。在露台上叶玄不肯回答时,他就已有了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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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说,是在他打听到“木叶家族”的人物中,并没有一个棕红色眼瞳的女人时,就已经有了准备。

“‘烟波城’中有得是名医、有得是产娘。若是好生留在家里,她又怎么会死,怎么会死……”噬心的哀痛转为刻骨的怨毒,迁怒到木青儿的身上。

木青儿呆坐椅中望着林觉,不言不语。似也在忆着往事。

“你还住在‘烟波城’吗?”叶玄很关心林觉的境况,但他从来不敢调查。他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自己在意这个人;不能让任何知道,木青儿就是当年林府中的婢女“小薇”。

“不了,早已迁到了‘泉阳城’。祖母过世之后,‘烟波城’很长一段时日都不太平。不对…不对呀,你没见过她,为何识得她的字迹?”林觉想到叶玄方才所言,心生疑窦。

“我出生前,她用木笔给我写过一封长信。我整日看,整日看……”叶玄早已想好了说辞。他讲的是谎话,露的却是真情。林觉瞧着他怅惘的样子,心痛不已,深信不疑。

“玄儿…那封信,能让我瞧瞧吗?”林觉也一直苦恼于不知该将叶玄唤做什么,此时再也顾不了许多。

“少主不是你的孩子!”那带着深切的舐犊之情的一唤,让木青儿恼怒至极。

“不是我的,那是谁的?你告诉我,是谁的!”林觉愤恨地冲着木青儿喊道。

“不知是谁的,但绝不是你的。”木青儿决绝地说道。

“你这贱婢,你……”木青儿的说辞,让林觉怒不可遏。同时在林觉看来,这无疑是一种蛮横、无赖的泼妇行径。只让他更加确信,叶玄就是自己的子嗣。

叶玄不满地看向林觉,正要开口请他放尊重些,却发现林觉指着木青儿的手臂不住颤栗,神色痛苦至极。那不是单纯的狂怒带来的颤栗,叶玄见过这样的场面。

果然,林觉立即向自己腰间摸去,那里挂三只精美的小木葫芦。叶玄当即起身过去,将三只小葫芦依次打开闻了闻,取过冒着“忘忧果”香气的一只,同时也确认了另外两只葫芦中,装着“雪参”和“梦菇”。

林觉不光服食“忘忧果”,居然还吃“梦菇”。

叶玄将手中那只小葫芦里的东西,倒进林觉的茶杯。不是果浆,而是果粉!这表明林觉用这东西,至少已有数十年了,如果不是百多年的话。这也解释了叶玄心中的另一个疑问:林觉的衰老期,为何来得这么早。

在叶玄的帮扶下,林觉颤微微地饮下混了“忘忧果粉”的清茶,若不是有人喂他,只怕小半杯都要洒到身上。将小葫芦递还林觉,叶玄坐回椅中时,右手轻轻抚过木青儿的左肩,以示安慰。

待林觉喘息平复,叶玄语中夹着丝丝歉疚,低声说道:“林先生,你当年做的一切,我很感激。但我不是你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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