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梅老先生(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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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别这样。”

盈袖使劲儿挣脱开,不妨头,胳膊肘碰翻了酒壶,淡白色的酒流了李公子一身。

她知道不能得罪客官,也知道在局子上可能被非礼,原本豁出去了,可事到临头,还是怕。

“盈盈,还不给李公子赔罪。”

牡丹杀鸡抹脖子般暗示。

被摸两下又能怎地,还能少掉块肉?这位财主出了正月,就要回长安了,再想发这样的财可就得等到明年的这时候。做这行,永远不缺新面孔,届时又有新姑娘在酒楼伺候,她哪里还能讨赏钱。

“公子,她头一天做,真是不会。”

牡丹笑着解释,忙道“莫不如叫她下去,换桂枝来伺候。”

“那倒不用。”

李少挥挥手,随意抓起盈袖的长披帛,将身上的酒擦去。

他看向瑟瑟发抖的女孩,笑道“琵琶弹不好,客官侍奉不好,连摸一下都不让,你说说,你还能作甚?在酒楼混,可不光长得好就行,你这样小脚千金般的做派,可是一文赏钱都拿不到。”

“我,我。”

盈袖都急哭了,蓦地,她看向桌上的几个酒壶,大着胆子“我会喝酒。”

“哦?”

李少来了兴致,他垂眸,瞧见女孩脖子和心口有些微微发红,显然是不能喝的,男人笑着问“你能喝多少?”

“公子叫妾喝多少,妾就能喝多少。”

盈袖定定道。

“好!我就喜欢豪爽痛快人。”

李少从怀里掏出张五十两的银票,啪地一声拍在桌上。

风月场上的妓女太油滑,难得今儿碰上个新人,又美又懦,可眼里却透着决绝和坚韧,果真有趣。

李少坏笑道“一壶酒五十两,怎样,盈盈姑娘,你敢喝几壶?”

“公子没说笑?”

盈袖忙问。

“谁同你玩笑呀。”

李少用筷子夹了条炙牛肉,斯条慢理地嚼,笑道“爷是生意人,一诺千金。”

“好。”

盈袖狠狠心,端起一壶沉甸甸的酒,旋盖塞子,仰头就喝。

美酒入口,甘醇香冽,可喝多后胃就烧得慌,更何况她还许久未进食。

原先,她也只想多拼些赏钱,可到后面,她就是想灌醉自己。

自从柔光死后,她就一直在强撑,想悲痛,想哭,可周围虎狼环伺,只能拼着最后一丝冷静。到现在,她就是想醉,用酒熨烫一直疼的心。

两瓶酒喝尽,盈袖已经晕乎了,有些想吐,看向略有些诧异的李少,摇着空酒壶,含泪笑道

“公子爷,两壶喽。”

一旁的牡丹愣住,她猜到这丫头缺钱,可是连命都不想要了么,不知道喝酒也能喝死人么。

“哎呦,光喝酒多没趣儿,爷,您尝尝咱们酒楼的鱼脍。”

牡丹夹了块鱼,蘸了点酱,送到李少盘中,莫名,她觉得陈姑娘和当年走投无路的她很像,便想替陈姑娘解解围,笑道“这鱼可是千里迢迢从海城拉回来的,肉质紧密滑嫩,比寻常的河鱼更鲜。”

“你别说话。”

李少挥挥手,他直勾勾地盯着盈袖,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抽出两张,啪地一声按在桌上

“一百两。”

男人挑眉一笑,看向盈袖,因上着妆,她面颊微微发红,方才喝酒时,有些许漏了出来,一直顺着脖子,流入双乳间,更兼着她好似有什么伤心事,忍着不哭,可目中含着泪,如同雨后的凤仙花,一枝红艳露凝香。

“还敢喝么?”李少笑着问。

“敢的。”

盈袖拿过那一百两银子,卷好了,塞入抹胸里藏好。

她又拿起一壶酒,深呼吸了口气,仰头就灌。

方才实在喝多了,这会儿小腹已经微微鼓起来,胃里实在烧得难受。与酒楼三七分账,她得三十两,莫掌柜再给她抽两成酒钱,顶多算五两,三十五,还差好多……起码得把桌面上这几瓶全喝掉。

谁知喝得太猛,盈袖被呛住了,差地吐出来,她赶忙捂住口,咬牙硬生生将恶心憋回去。

刚要接着喝,忽然,对面睡着的谢三公子忽然抬手,胡乱往桌上一拍。

他没睁眼,也不起身,只是懒懒地说了句

“堂堂七尺昂藏的大老爷们,欺负个女人,好没趣儿。这是一百两银票,陈姑娘拿钱走吧,今晚别出饭局了,好生休养去。”

盈袖愣住。

盯着桌上那张皱巴巴的银票,一时不知该拿不该拿。

那位谢三公子看起来极疲惫,将大氅盖在脸上,翻了个身接着睡。

他人……挺仗义,声音也很好听。

“贤弟,快别睡了。”

李少此时也喝高了,把筷子扔过去,去打谢子风,笑道“既然醒了,就过来陪哥哥喝两杯,咱俩可是有一年多没见面了。”

见谢子风不理他,李少给盈袖使了个眼色,道“去叫叫三爷。”

“啊?”

盈袖此时晕乎乎的,反应有些迟钝。

她抓住琵琶颈,用琴轻轻地碰男人的小腿,怯生生地唤“三爷,三爷您醒醒。”

“哎呦,怎么都不叫我安生。”

谢子风恼了,气呼呼地坐起来。

直到现在,盈袖才瞧清楚这位国公府三爷的相貌。

瞧着和陈南淮差不多大,差不多高,但毫无半点阴柔,剑眉星眸,高鼻薄唇,是个极俊帅的儿郎。他穿着月白色的锦袍,额上绑着大红的护额,大抵一直在外奔波,他的脸稍稍有些黑,和脖子的白形成鲜明对比,但这更为他平添了几分英朗。

“妾,妾多谢公子。”

盈袖紧紧地抱住琵琶,遮挡住胸前的春光,莫名,她对这位三公子的印象很好。

“客气了。”

谢子风随意地挥挥手,伸了个懒腰,终于愿意睁开眼。

他直面李少,将筷子打在李少身上,用手抓了块炖牛腩,扔口里嚼,笑骂道

“我说随意吃顿便饭,你偏要来升云酒楼,万一碰见南淮那小子,非得拉我喝酒。”

“哈哈哈。”

李少亲自帮谢子风倒酒,笑道“你和南淮打小一起长大,有那份情谊在,今儿这顿饭钱可不得免了?再说了,你小子出去这么久,也不给家人朋友写封平安信。头几日我遇着南淮,我俩喝了几杯酒,说起你,还都当你死在外头了呢。”

说到这儿,李少给盈袖使了个眼色,道“会唱曲儿么,给三爷助助兴。”

“会的。”

盈袖赶忙坐正了身子,忍住眩晕,弹了段杨柳岸岸时兴的《郎有情》。这位三爷醒来后,只是在吃东西,一眼都没看过她,大概是个正人君子罢。

“好啦好啦,别弹了,快回去歇着罢。”

谢子风连连摆手,蓦地扭头,瞧见面前坐着个极美的女子。

她抱着琵琶,穿着黑披帛,发边别了枝山茶,面上带着点点红泪。

男人痴愣住了,倒不是因为这女子多好看,他并非贪色嗜欲之人,而是,她和画里的姑娘有三分神似,就连眼底的小小胭脂痣,都一样。

谢子风如同被雷击中般,愣了好久才缓过神儿来。

他赶忙从怀里掏出卷轴,打开,仔细地瞧。

画中是个十几岁的美人,她只穿着抹胸和亵裤,身上披着鹅黄色的披帛,一头青丝披散着,正坐在溪边洗头……画上写了李易安的词,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落款写了作画人,老梅先生。

当时他游历南方,听说丹阳县的杨柳岸民风开放,是个锦绣之地,便是连妇人姑娘都能画春图贴补家用的。他偶然在市面收了这张画,愣是被画中的女孩吸引,几番周折,打听到老梅先生流出来的画并不多,他画了大价钱,满共才收了三张。

老梅先生的春画与那起俗画不一样,含而不露,画上是同一个女子,或嗔或笑,举手投足皆是风情。莫名,他看到这画就没了魂魄,辗转反侧,想要找到作画人,问问他,是不是比着真人画的。

他哪儿都不去了,就留在丹阳县打听。

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让他打听到,老梅先生其实是个姑娘,那家人可怜,摊上了人命官司,阖家去北方投亲去了,至于去哪儿,谁都不知道。

漫漫半载,他从南方找到了北方,一个人仗剑走遍了云州的千山万水,就想找到她。

说实话,他倒是真碰见过几个和画中人有几分相像的女子,也有人冒名承认,可那些俗物怎么比得上画中的她。说来也怪,也就眼前这位陈姑娘,气韵像极了她。

谢子风将画卷好,小心翼翼地藏在怀里。

他怕李少和县丞凑上了瞧热闹,玷污了他的老梅先生。

“敢问姑娘,你,你是南方人么?”

谢子风柔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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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更合一。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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