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 27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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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秦青羡无比烦躁,后悔刚才没有一剑杀了晋王。

可转念一想,天子立晋王为皇储,不过是想保住皇孙的性命晋王的皇位来得名正言顺,才不会跟一个什么不懂的奶娃娃计较,甚至会为了一个宽和仁厚好名声,会更加优待皇孙。

毕竟现在的皇孙,实在太小了。

主少国疑,身边又无强臣辅佐,只有他一介武将,怎坐得稳天下之主

秦青羡揉了揉眉心,余光瞥见脸色有些凝重的未央。

忽而想起,晋王登基,皇孙或许能活,但他与未央,大多是活不了的。

秦青羡停下了脚步,让宫人抬着小皇孙的步撵先行一步。

未央见此,便知秦青羡与她有话要说,便放慢脚步。

果不其然,秦青羡向她抱拳道“夫人,请借一步说话。”

未央颔首,与秦青羡绕开宫道,来到宫道旁的一处小花园中。

四月的天气,花稀叶阴薄。

未央立于树下,有斑驳日光落在她身上,纵然满身血污,她亦是一处风景。

秦青羡便有些明白,何为书中所言的倾城国色。

这样的一个人,陪他去赴死,委实可惜了太子对秦家有大恩,他为皇孙赴汤蹈火在所不惜,但未央是局外人,不过是偶然被他撞见,抓来哄皇孙,又被他半胁迫地抱着皇孙去守灵,这才身陷夺嫡之中,得罪了晋王。

想到此处,秦青羡心中有些愧疚,便道“天子有意立晋王为储君。”

“此事我从何世子处得知了。”

未央笑了笑,道“晋王若为天子,只怕你我要大难临头。”

秦青羡剑眉微蹙,道“你放心,我会尽力护着你。”

未央有些意外。

眼前的这个少年,忠君爱国,对父辈们颇为尊崇,最是瞧不上忤逆不孝之人,她将严家一家老小赶出家门的事情,便是在他道德底线处起舞,故而他才会得知她的身份后,便对她疏离起来,这会儿怎么又会对她关怀备至

想了想,大抵是因为他是武人,没有何晏那么多的弯弯绕绕,她到底救他一命,他如今关心她,只是为了报答救命之恩,并无他意。

想通之后,未央坦然接受秦青羡对她释放的善意。

宫道处,宫人领着何晏而来。

宫人眼尖,看到花园处与秦青羡说话的未央,便道“那不是夫人吗世子爷,要不要奴婢将夫人唤过来,与世子爷一道去往陛下寝宫”

大夏民风开放,男女之间说几句颇为正常,并不是甚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更何况,未央刚与秦青羡并肩作战,此事有话要讲,也在情理之中。

何晏漫不经心瞥了一眼树荫下的未央,冷声道“不用。”

宫人见何晏面上有些不喜之色,不敢再说,只在前方引着路。

未央并没有看到宫道上的何晏,只是听秦青羡说着话。

秦青羡道“此事因我而起,便该由我去承受结果。我本不该将你搅入局中,只是事发突然,而你”

说到这,秦青羡声音微顿,叹了一声,道“罢了。”

“待到天子寝殿,天子若问,你只需将一切事情全部推在我身上,只说是我要你哄皇孙,是我让你抱着皇孙去灵堂,一切都是我的主意,与你无关。”

“晋王听此,当会不再与你为难。”

顿了顿,秦青羡又道“你是天子赐给何晏的妻子,晋王纵然跋扈,终究要顾忌几分天子赐婚的颜面。”

未央心中一暖。

她本以为这位少将军是位莽撞之人,不曾想,倒也是个粗中有细的,便道“少将军的话,我都记下了,多谢少将军替我打算,只是不知,少将军自己有何打算”

晋王是万万不能登基的,哪怕天子将他立为新的储君。

秦青羡道“皇孙是太子唯一的骨血,太子对秦家有大恩,前方纵是刀山火海,我也要护着皇孙。”

未央秀眉微动,忍不住想起秦家的往事。

雍城秦家,乃北方武将之首,世代镇守北地边境,数年前,天子对北狄用兵,尽起秦家儿郎,然而这一仗死伤惨重,数十万大军,无一生还。

战报传至华京城,天子勃然大怒,追究主将过失,秦家由炙手可热的武将之首,变成人人喊打的败军之师。

危难之际,是当时还是皇子的太子挺身而出,言秦家乃是沙场宿将,怎会败得如此惨烈此事必有原因。

太子长跪紫宸殿,天子这才下令彻查秦家战败之事,还秦家一个清白。

太子待秦家如此,秦青羡如此护着皇孙,也是报太子当年仗义执言之恩。

想到此处,未央眸光轻闪,问道“少将军是仁义之人。”

秦青羡嗤笑,似乎对“仁义”二字颇为不屑。

未央道“只是不知,少将军在来兰台殿之前,可曾见过天子”

“见过。”

秦青羡挑眉,有些不解未央为何会问这样的问题。

未央斟酌着用词,道“不知天子龙体如何”

秦青羡面上有些不耐,直接道“你想问什么,直说便是,无需吞吞吐吐。”

未央轻笑,不再犹豫,道“敢问少将军,以少将军之见,天子还有几年阳寿”

秦青羡微怔,上下打量着未央,双手环胸,慢慢道“天子只是一时悲恸而陷入昏迷,龙体并无大碍,以我之见,年之内,朝中应无国孝。”

“这便好。”

未央松了一口气,道“我有一计,不仅能保皇孙无虞,更能保你我性命,不知少将军愿不愿意信我”

怕秦青羡疑惑,未央又补上一句“我与何世子很快便会和离了,晋王不会顾忌天子赐婚便不会我下手。”

秦青羡眼底闪过一抹惊讶。

未央继续道“我与顾明轩的事情,少将军想来也略有耳闻,纵然晋王放过我,顾明轩也会寻我的麻烦,所以少将军,我与你现在是一条绳的蚂蚱,不存在我将事情推在你身上,便能保住性命。”

“此时的我,比你更害怕晋王登基。”

听到害怕二字,秦青羡剑眉微挑,道“说说看,你的打算。”

未央眸光轻闪,道“将欲取之,必先予之。”

“将欲取之,必先予之”

秦青羡思度片刻,寒星似的眸陡然一亮,道“你的意思是”

未央笑着道“天子若将晋王封为皇储,少将军大可不必与他争锋,只替小皇孙求了雍王的位置来。”

“雍城乃是少将军的大本营,纵然秦家此时只余少将军一人,但秦家余威尤在,小皇孙去了雍城,想来是分外安全的。至于晋王么”

“皇储之位的确尊贵无比,但也是众矢之的。”

秦青羡接道。

大夏立朝百年,镇守四方的藩王不止晋王。

太子病逝,皇孙年幼,天子年迈,对皇位起了心思的,怎会只有晋王一人

楚王、燕王、蜀王,这些藩王个个不是省油的灯,若得知晋王做了皇储,其他藩王必会生事,而且会在晋王刚被立为皇储的时候生事晋王初为皇储,根基不稳,这个时候除去晋王,是最好的机会,而不是等到天子崩逝,晋王为帝后,再去起兵造反。

“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天子将晋王立为皇储,其实是为了保护皇孙。”

未央轻轻一笑,说道。

秦青羡上下打量着面前未央。

未央又道“所以少将军,我们要配合天子,莫让天子一个人唱独角戏。”

秦青羡星眸轻眯,手指微紧,片刻后,他自嘲一笑,道“看来是我莽撞了,你若不说,只怕我要误解陛下的用意了。”

不仅是误解,若到必要时刻,他不介意压上秦家百年名声,来兵谏天子在得知天子有意立晋王为皇储的那一刻,他便让身边的亲卫联系与秦家交好的武将,提防天子昏聩,晋王掌权。

未央笑道“少将军是当局者迷。”

“不。”

秦青羡摇头,道“是我不曾考虑这么多。”

这似乎是武将的短板,太过意气用事,纵然长于皇城,身处政治中心,也很难与朝中的那些老臣一样,天子一个眼神,他们便知天子何意。

想到这,秦青羡看了看未央。

若是未央留在他身边,他的情况似乎能改观很多。

秦青羡挑挑眉,忽而想起一件事未央刚才说她即将与何晏和离。

四月孟夏,青草萋萋子规啼。

秦青羡心情大好,一时间觉得日夜啼血的子规都不那么惹人厌了。

秦青羡道“咱们先去找天子,莫让天子久等。”

未央不知秦青羡心中想法,只以为秦青羡颇为认可她的话,微微颔首,跟着秦青羡走出花园,向天子寝宫而行。

二人一边走,一边说话。

未央道“少将军出身将门,性格刚烈,宁折不弯,这本是好事,只是少将军的刚烈,莫被旁人利用了。”

秦青羡剑眉微动,余光瞥了一眼未央,心中微暖。

他的族人尽数战死边关,他在华京城野蛮生长,从来无人规劝他,更无人担心他被旁人利用。

秦青羡抿了抿唇,忽而有些羡慕何晏。

这般好的一个女子,何晏怎舍得与她和离

秦青羡神游天外,只觉得路上的时间过得很快。

不多时,秦青羡与未央来到天子寝宫。

天子先召集的是藩王宗室与朝臣世家,商议皇储之事,议完之后,才会接见未央。

秦青羡将未央安置在偏殿,让小宫人好生照看未央。

小宫人连连应下,秦青羡带着小皇孙来到天子寝殿。

寝殿颇大,幽冷龙涎香掩着淡淡的苦涩药味,藩王宗室朝臣世家们按照身份立成四排,见秦青羡领着小皇孙进来,纷纷向他看来。

床榻上的天子,此时也在老黄门的搀扶下坐起了身,晦涩目光落在秦青羡身上。

这个人,浑身都是刺,他实在忧心,秦青羡能不能理解他的良苦用心,会不会在他刚刚宣布完立晋王为皇储,便拔剑兵谏。

可他实在来不及与秦青羡细细商议,太子去的太突然了,根本没有给他时间让他布置一切。

立晋王为皇储,是他能为皇孙做的最好的打算,也是唯一的打算。

天子眉头深皱,虚虚咳嗽着,老黄门连忙给天子揉胸捶背。

小皇孙一路小跑过来,抱着天子道“皇爷爷,我好想您。”

天子拂了拂小皇孙的发,声音微弱,道“爷爷也想你了。”

祖孙二人说了一会儿话,小黄门便将皇孙领在一旁。

皇孙虽然年龄小,少不更事,但这几日发生的一切,让他知道自己一定要乖乖的,皇爷爷不会害他,小叔叔也不会害他,他只需要听他们的话,便够了。

皇孙乖乖地坐在一旁。

天子见皇孙如此乖顺,心中越发心酸,然而面上却不曾显露半分,仍是不怒自威的大夏天子。

“今日召集众卿来此,是有要事宣布。”

天子一边说,一边漫不经心地打量着秦青羡。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今日的秦青羡,似乎与往日些不同,但他又说不上来,究竟是什么不同。

天子心中忐忑着,说完立晋王为新的太子的事情。

他的声音刚落,众人齐齐看向秦青羡,或幸灾乐祸,或饶有兴致,颇为期待秦青羡给他们带来新的惊喜秦青羡在太子灵堂上差点将晋王杀了的好戏,他们还没看够呢。

至于原本应该着急的众多藩王,此时面上一派风平浪静,只是余光用打量着秦青羡有秦青羡这个刺头当前锋,他们乐得在后面捡现成的结果。

万众瞩目中,秦青羡站起了身。

殿内众人目光越发炽热,天子身边的卫士们面色凝重,手指悄悄按上了腰间佩剑的剑柄。

然而让所有人意外的是,秦青羡并没有如往常一样激烈,他只是平静道“陛下此举甚为英明。”

一时间,殿内众人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毛病。

而秦青羡的下一句,又让他们觉得没有出毛病。

秦青羡道“只是不知,晋王为储君,皇孙又该如何安置”

众人心中了然。

这才是秦青羡的作风嘛。

只要天子说皇孙为藩王,秦青羡下一刻依旧会是他们所熟悉的华京混世魔王。

天子斟酌道“阿羡以为该如何安置”

秦青羡笑了笑,道“晋王为储君,皇孙则为藩王。”

“雍州地处北地边境,离华京城颇远,敢问陛下,皇孙可为雍王”

天子晦涩眸光中闪过一抹惊讶,殿内众人更是大惊失色易燃易爆炸的混世魔王秦青羡,怎会这般轻易便接受了晋王为皇储的事情

他不是最忠心太子,愿为太子刀山火海、万死不辞吗

众人大惑不解的神情被秦青羡尽收眼底。

秦青羡心中冷笑,想起未央在路上说过的话莫被旁人利用。

这些敬畏着他的,恐惧着他的人,无不想利用他。

天子久久未说话,秦青羡又道“陛下”

“唔,雍州雍王,”天子思度片刻,深深地看了秦青羡一眼,道“便如阿羡所谏,立皇孙为雍王。”

秦家儿郎战死边关后,接替秦家守雍州城的,是天水姜家。

姜家亦是满门忠烈,皇孙在雍州,进可稳定帝位,退可保身家性命。

天子道“而今皇孙年幼,待他年满十五,便让他去雍州就藩。”

五年的时间,若藩王势力可除,皇孙便无需就藩,立为太孙直接继位,若藩王势大,便去雍州自保。

天子环视殿内众人,沉声道“众卿意下如何”

朝臣们你望望我,我看看你,一时间没有说话。

宗亲藩王面上满是不愿,大多立在原处没动,唯有宗正府下的宗正卿与宗正丞站了出来,道“陛下英明。”

宗正府出头,剩下的宗亲们也纷纷开始站队,藩王们见大势已去,只得强压下心中恶气,面上应承下来,心里却盘算着如何除晋王而代之。

三公见此,也跟着符合,至于九卿,素来以三公为尊,见三公们同意,自己便连忙跪地高呼天子英明。

晋王面上是遮不住的喜色,对着天子拜了又拜。

天子让伺候自己多年的老黄门亲自将晋王搀起,道“皇弟为储君,按照祖宗礼法,朕本该让太常卿择一时间带皇弟祭天告知祖宗。奈何太子病逝,朕心痛难以自制,身体越发不中用,便暂将祭天礼缓上一缓,待朕身体痊愈后,再领着皇帝告知列祖列宗。”

此话一出,众多藩王心思立即活跃起来不能登台祭礼的储君,算什么名正言顺的储君

天子今日立晋王,不过是形势所逼罢了,纵然日后他们寻晋王的麻烦,天子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储君之位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想到此处,藩王面上的笑意真诚了几分,纷纷恭贺晋王。

晋王心中原本极其忐忑,本以为天子必会追究自己下令杀死皇孙之责,自己只能冒险走兵变之路夺取皇位,哪曾想,天子到底年龄大了,畏惧如日中天的他,直接将储君之位双手奉上。

储君之位到手,祭天又何必急在一时

晋王连忙道“一切都听皇兄的。”

天家和乐融融,众人跟着附和,又在寝殿中说了一会儿话,天子精神有些不济,众人便退出寝殿。

秦青羡拍了拍小皇孙的头,对小皇孙道“你多陪陪陛下。”

皇孙太小,有些话他说了也无用,倒不如让皇孙多跟着天子,学一学为君之道。

以前太子仍在,哪怕缠绵病床,也帮着天子理政,天子想着太子的病总归会有好的那一日,便不曾将皇孙当做继承人,以至于皇孙这般大了,还是懵懂无知。

而今太子病逝,皇孙不能再稚嫩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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