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 70 章(2 / 2)
简短的几句话,险些将父皇气死。
父皇挣扎着从床榻上起身,将御医与传话的小内侍全部骂走。
长兄手段果决,父皇在三清殿的日子并不好过,后来他出生了,略懂事,便常来长兄的紫宸殿走动,想缓和父皇与长兄剑拔弩张的关系他才不要在三清殿跟着父皇当道士。
或许是年龄大了,又或许是旁的原因,父皇终于向长兄低了头,互相恨了大半辈子的人,竟也能心平气和地喝茶聊天了。
他终于松了一口气,觉得自己也能过上一段好日子。
然而没过多久,宫中不胫而走的流言却又让他绷紧了心思有人道,父皇与长兄关系和缓,不过是为了麻痹长兄罢了。父皇真正的用意,是立他为天子,推翻长兄的帝位。
得知这个消息后,他惶惶不可终日,父皇亦为之病倒。
长兄来看父皇,父皇的头发全白了,拉着长兄的手,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话。
小小的他立在一旁,看长兄漫不经心点头。
父皇终究没有熬过这个冬日。
大雪纷飞中,父皇崩天了。
父皇弥留之际,不住叹息,说“将天下交于他,孤该安心的,他会是一个好皇帝。”
他会一个好皇帝。
父皇不住重复着这句话。
父皇的声音越来越低,直至他趴在床榻上,方能听清父皇的话。
父皇最后一句话,是“可他不是一个”
父皇的话并没有说完,眼睛大睁着,像是不甘心一般。
他颤着手,慢慢替父皇合上眼。
父皇崩天后,长兄为他选了楚地作为封地,他就藩楚地,离开皇城。
楚地很大,也很繁荣,他很喜欢,冲淡了父皇去世的悲伤。
然而他的欢喜并没有持续多久,长兄又说他年幼,恐被臣子欺瞒,让他来京生活。
他又回到华京城,被人监视着过日子。
他不喜欢这种生活,性格越发暴虐。
在他崩溃边缘,太子妃出现在他面前,向他伸出手。
他的母妃去的太早,他早已不记得母妃的模样,可当他看到太子妃时,他恍惚有种感觉,母妃又回到他身边。
尽管太子妃比他矮一辈,需要唤他一声皇叔。
太子妃身着宫装,手里拿着一个绣球,笑着对只到她腰间的他道“小叔叔,我这里有一个绣球,送给你,你看在绣球的份儿上,便饶了那个惹你生气的宫人罢。”
他点头,接了绣球。
暗无天日的生活因太子妃的出现而有了阳光,他不再去想母妃与父皇的死,更不再深究父皇未说完的话。
长兄不是一个好儿子,不是一个好兄长,那又有甚么关系
可他是一个好皇帝,一个好父亲,这便足够了。
人活一世,不可能面面俱到,对得起每一人。
他这般想着,性子越发豁达。
然而皇兄,又一次让他失望了。
大抵是年龄大了,皇兄越发多疑猜忌,皇兄膝下二十多个子女,或死或疯,只剩下可怜巴巴的个。
太子惶惶不可终日,其他皇子公主更是寝食难安。
终于,太子兵指皇城,发出了压抑在心头数十年的怒吼。
他对太子的兵变并不意外,他只是趁乱找到太子妃,要带太子妃走。
太子妃一脸恬淡,笑得温柔,对他道“小叔叔,我今日是躲不过去了,以后的路,你要自己走了。”
太子妃还是死了。
他救不了母妃,救不了父皇,也救不了待他极其深厚的太子妃。
他甚么都做不了。
翻手云覆手为雨的那个男人并不是他,而是他的长兄。
他只是一个生得尴尬,活得更尴尬的普通天家子孙。
他目送卫士将太子妃的尸体挫骨扬灰。
大雪纷纷扬扬落下,很快将一切掩埋。
他抬头看着扑簇簇往下落的雪花,雪花划过他的眼角,须臾间融化成雾气。
生平第一次,他对那个位置有了念头。
往事涌上心头,楚王笑了起来。
皇兄已经老了,而他正值壮年。
“皇兄,你莫要说笑了,旁人不晓得我是什么人,你难道也不晓得”
楚王声音轻快,道“晏儿到底年龄小,不知皇兄的苦心,待他再大一点,便能明白皇兄的不易了。”
“到那时,皇兄再传位给他不迟。”
“至于我,就做个风流王爷罢。”
楚王轻笑,眼底一片真诚,道“那些累死人不偿命的政事,我才懒得去解决,还是留给晏儿那孩子罢。”
“我呀,天生就是来享福的。”
说着,楚王懒懒打了个哈欠。
他服饰华美,发冠繁琐精致,腰间更是缀满了璎珞与香囊,配着他懒散动作,瞧上去不像个藩王,更像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哥。
天子眸光沉了沉。
“对了,皇兄,你准备何时放了晏儿”
楚王笑着问道“何时恢复他的身份未央那小丫头对他甚是上心,昨夜在我府上哭了一宿,你若再不放他,小未央怕是要闯皇城来你这哭鼻子了。”
天子看了看楚王,问道“你与晏儿并无交情,在此之前,你甚是讨厌他身上的铜臭气。而今你替晏儿求情,可是为了他的母妃”
“皇兄还是这般敏锐。”
楚王笑了笑,道“他是太子妃最后一点血脉,又是皇兄的嫡孙,我替他求情,一是为了还太子妃的恩情,二是为了皇兄。”
“当然,同时也是为了自己。”
“日后他位尊九五,想起今日我为他解围之事,想来会分外感激我这位长辈。如此一来,我也有继续荒唐风流的资本。”
“替他求情,对我而言百利而无一害,我自然要与皇兄好好分说,求皇兄早日放他离去。”
楚王笑得一脸和煦,天子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罢了,你既然替他说话,朕便饶他这一次。”
天子说道。
楚王连忙谢恩,眸光轻转,问道“那他的身份”
天子摆了摆手,眼底闪过一抹不耐,道“等他甚么时候想明白了,朕再恢复他的名分。”
“若他继续执拗下去,便做一辈子的商户罢”
“朕有兄弟,又有小皇孙,不至于到了看他脸色的地步。”
天子动怒,楚王不好多说。
老黄门送来参汤与养生药,楚王便寻了个借口,告辞离去。
楚王离开皇城,回到自己府邸,召集所有的心腹。
天子眼中虽没甚亲情,但也一言九鼎,他既然答应了放过何晏,便不会再对何晏起杀心。
当然,前提是何晏别再做甚么出格事,再次触及天子的逆鳞。
他要尽快动手。
不能再拖了。
心腹之人聚集在书房,楚王负手而立,声音清朗,道“元日皇兄会去皇庙祭祀先祖,我们便在那日动手。”
晋王那个蠢货,竟选择兵变逼宫谋求皇位,当真是愚不可及。
要知道,天子是兵变夺的皇位,没有人比他更对皇城的守卫上心。
登高祭祖便不同了,宫女内侍们会比守卫们多,朝臣世家们亦是成群结队,这种情况下,卫士们很难发挥自己真正的实力,只要先发制人,控制了天子,顷刻间便能改朝换代。
这个计划,他想了数十年,走遍了皇庙的每一个角落,只为一击必杀,为母妃,为父皇,为太子妃报仇。
他原本的计划在后年,后年小皇孙十二岁,必会来皇城跟随天子祭祖。
其他藩王视小皇孙为眼中钉肉中刺,纵然不杀小皇孙,也会在祭祖事情上给天子皇孙添堵,他便可以趁乱诛杀天子。
但何晏的出现,打乱了他的计划,而未央的话,更是触目惊心,让他寝食难安。
不杀天子,他心不安。
楚王迅速吩咐下去。
心腹之人为了这一日早已准备了数年,当即应下,各领差事退下。
楚王挑了一个卫士,让卫士向未央传话。
元日很快便要到来,他需要做的事情极多,没有时间与未央解释清楚,让卫士略微提点未央便够了。
她那般聪明,一定会知晓他要做甚么。
卫士出了楚王府,很快来到萧府,将楚王的话带给未央。
未央秀眉微动,眼底闪过一丝疑惑楚王这便动手了
是不是太快了些
可转念一想,天子喜怒不定,如同悬在何晏头上的一把利剑,不知何时便会掉下来,楚王除去天子,对何晏是来说是一件好事。
对何晏是好事,对她亦是好事在得知白家无端枉死,秦家满门战死,爷爷远走避世数十年的原因后,她对那位玩弄权术的天子,实在尊敬不来。
至于天子死后的事情,她则更不担心。
楚王只想杀天子,对皇位却没多少心思,且治国理政一塌糊涂,未必会真抢了皇位自己坐。
多半会看在何晏母妃的面子上,自己做个逍遥王爷,扶持何晏上位。
未央这般想着,打发了卫士,开始配合楚王忙碌起来。
她可不能再让爷爷单骑救主了。
或许是因为弑君委实是一件大事,临近元日,未央越发焦虑,思来想去,总觉得一切实在太过顺利了,顺利得让她有些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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