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3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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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江明月不想惊动江明楷和徐盈玉,没有回家,打算去住学校分的研究生宿舍。

起床之后,搬必要的东西用了一整个上午,越仲山没有去上班,但也没有阻拦。

江明月离开家的时候,他仍然待在书房里,来帮忙的同学可能从始至终都没发现他的存在。

“我走了。”听见里面一阵书被扔到地上的动静,已经到了门口的江明月折回来,敲了敲书房的门,“跟阿姨说了做饭给你吃,待会儿她会叫你。”

越仲山不回答,江明月说:“听到没有。”

又有什么东西掉在地上,应该还是几本书,发出连续的一串动静,江明月就把它当成越仲山的回答。

昨晚江明月回卧室以后趴在床上,过了好久,越仲山才敢来动他,把他翻过来以后,发现他还在流眼泪,眼睛红得很厉害,比过年的时候哭得还凶,但一点声音都没有。

越仲山什么好话都说了,拿江明月的手打自己,江明月才说分开一段时间。

越仲山的嘴唇都抖了,好像不敢立刻听懂江明月说了什么,可是江明月又说了一遍:“分开一段时间,我们都需要冷静,如果一直这样下去,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江明月说的是一段时间,还不是彻底分开,他没有答应,但更不敢拒绝。

江明月说完话,刚动了一步,书房门就被拉开了。

他朝越仲山的身后看,地上果然扔着一堆书,其中好多大部头。

越仲山可能一夜都没睡,又一夜焦虑暴躁,眼底全是红血丝,看着像熬了三四天,咬着牙垂眼看江明月。

他没有来碰江明月,但江明月知道,说不清楚的话,他是走不了的。

“昨天不是说好了吗?我回学校住几天,你不要……”

“没说好。”

越仲山的胸膛连同肩膀的起伏都很大,但已经是尽力忍耐过后的效果,“我没同意,我说我错了,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你要跟魏东东打电话,随便你,我再也不会管你,不行吗?我说什么都不行,我很冷静,还要怎么冷静,可你什么都不答应,你只要分手。”

“我没说分手,只说解决问题才能好好地在一起。”

“解决不了呢?”

江明月一时间没说话,一点缓冲时间都没有,越仲山的眼眶就倏得红了。

江明月没见他红过眼睛,整个人看上去不会有谁比他更惨,又凶得可怕,压抑的声音也让江明月发抖。

“你心里已经认定我改不了,对吧。你想,给了那么多次机会,我是学不会的,你不想要我了,又怕我发疯,我推你,摔你手机,你怕了,才说分开一段时间。”

江明月昨天晚上会那么哭,是因为想明白了两个人不合适,结果其实很大可能只能是分开。

越仲山倒从这个里看出一些江明月对他的真心,也觉得讽刺。

“你说我不相信你。”越仲山很低地说,“你露出这种表情,让我怎么相信你。”

他的嘴角挑起一点令人心痛的笑容,像很厌烦地看了一眼江明月,扭开了脸:“走吧,趁我没反悔。但你要知道,这几天不想见我可以,分手我是不会同意的。”

他用拇指蹭了蹭江明月的脸:“离婚除非我死,否则你想都别想。”

同学刚才就都下了楼,给江明月打电话,江明月没有再看越仲山的脸,转身走了。

要在学校安置下来很容易,也没什么需要重新习惯的,研究生宿舍一样是四人间,常住人口加上江明月是三个,其中一个隔三差五还会回家。

他结了婚的事众所周知,家跟学校只隔一条马路,这个时候搬出来,随便一猜就是家庭矛盾,但江明月不说,也就没人那么多嘴非要问他。

关系最近的徐婕关心了他两句,江明月承认是吵了架,徐婕闻言就松了口气,说肯承认有事就不算大事,又说分开冷静有必要,但时间太长也伤感情,让他还是要多沟通。

江明月能听得进去劝,过了那个劲,虽然仍然没觉得自己搬出来是冲动,但徐婕说伤感情,还是让他忍不住翻来覆去地想。

他搬出来不长不短也有十几天,越仲山每天都来,有时候在实验楼等他,有时候晚了,就送吃的东西到宿舍楼下。

有两次江明月跟同学在外面吃了回来,事先发了消息,他还是等在院门口的路灯下,不知道站了多久,脸上也没一点不耐烦。

江明月知道这些都是暂时的,真实的不压抑的越仲山早就开始抱着他说不满意和委屈,只要他们翻过这页,类似的事总会再次上演。可他还是难受。

看到越仲山站在风里难受,听到他有些讨好和局促地找话题难受。

想到这个问题无解而难受。

一起住了两个礼拜,宿舍的同学熟了好多,晚上洗完澡睡下,比他高一级的男生突然说:“江明月,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他没说话,另一个接着说:“你家那个每天来,要我说的话,认错态度是放得明明白白,其实我看他那样还挺可怜……你真不心疼?”

江明月说:“心疼。”

那室友乐了一声:“心疼就别犟着了呗,你不知道,天天你在前面走,你家那个在后面瞧,简直是一块望夫石,你不想说,我们也不问到底什么事儿,可看你这样也不像闹得特别大……不是家暴吧?那哥们儿看着是挺壮的,你俩不在一个量级。”

江明月说:“……不是。”

“不打人,看那样也不像能说的,就也不语言暴力,剩下的都是小事儿,有问题解决问题,是吧?”

江明月本来没打算跟人咨询感情问题,但同龄人的确比较好开口,尤其是晚上躺在床上,灯一关,谁都看不见谁的脸,说出来的话也好像睡一觉就能忘。

江明月掐头去尾地说了几句,室友惊奇道:“你俩反过来的啊!”

他问什么反过来。

“我女朋友啊,现女友,前女友,前前女友,没有一个不查手机,有光明正大的时候,也有偷偷摸摸的时候,你大大方方给她看是不行的,非得背着你,那种查出来的没事才叫真没事。还有管我喝酒吃饭,烧烤摊上有谁必须全说清楚,有时候喝蒙了少说一两个,非得打破砂锅问到底。”

“你要问为什么,那就是太爱你,谈恋爱里头,什么事儿都能用爱你解释,这就看你接不接受了。”

江明月说:“其实也不光是这个。”

室友简单粗暴道:“不管是这个还是那个,你有没有想过,他为什么把你看得这么紧?你说他性格比较谨慎,我觉得其实是把多疑说得好听了点,其实两个人在一块儿,就那么点事儿,你爱他多一点,或者他爱你多一点,一点没问题,要多了就有问题,我觉得,与其回回解释回回吵架,不如多说两句我爱你,多问几个蠢问题。”

“这个听起来没技术含量,可你经常说吗?我爱死你了,只爱你一个人,除了你谁都不爱,没你我就活不了了,说过吗?谈恋爱不能太要脸,一要脸,就端着,端着怎么过日子?对方一看,这从容不迫的,是压根没把我当根葱,有我没我一回事,那还怎么有安全感?”

他说完,宿舍安静了好一会儿,然后自己给自己鼓了鼓掌:“不知道的,还以为婚龄一年的人是我,情感带师本师。”

江明月跟另一个室友被知识的海洋冲得头昏脑胀,感情秘籍一通猛灌,不说令他醍醐灌顶,但确实有一些不一样的想法。

他换了个角度想问题,越仲山的安全感缺失,是真与从前的生活模式的关联那么大,本性难移,还是因为另外的原因呢?

越仲山看得到江明月强调自己的独立,却看不到江明月按点上学放学用所有的空闲时间陪他,看得到江明月爱妈妈、爱哥哥,却看不到江明月用对待第一次恋爱的珍贵的心情去爱他。

是不是因为,在越仲山的眼中,江明月很少提一些恋爱里的傻问题,从不好奇对方有多爱他,不问“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也不想知道“你喜欢我什么”。

更没说过离不开越仲山,没表达过越仲山在他的心中是多么的重要。

江明月说得太少,越仲山的需求却太多。

江明月以为做比说重要,越仲山却把沉默当成被迫和忍耐。

如越仲山所说,江明月的确已经认定越仲山的问题无可救药,觉得自己付出再多,都没办法真正向他靠近,但有没有可能,真的是江明月用错了方法?

给缺水的玫瑰拼命施肥,玫瑰是不会活的。

或许越仲山的确比其他人更难感知和相信爱,可如果江明月能不那么吝惜表达,是不是很多矛盾就都不会发生?

第二天下午,越仲山原样在江明月宿舍楼下等。

他没跟江明月要到课表,也知道江明月不喜欢他用别的方法得到,所以只能等在同一盏路灯下。

这个点同学都去吃饭,回宿舍的只有江明月一个人。

他走得不快,但已经到了海城的深秋,风大,带着潮湿的水汽,推着他向前。

越仲山的大衣下摆也被风吹着,等江明月走到面前,就把手里打包的布袋递过去:“四季酒店的炒饭和汤。”

江明月说:“明天不要再送,我在食堂吃。”

越仲山说:“嗯。”

“你昨天也嗯,前天也嗯,今天还送。”

“那我过来干什么?”越仲山垂下手,用拇指蹭蹭食指的指关节,“想见你,总得有个理由。你不想吃,扔了就行。”

江明月没说话,他又问:“今天是第十五天,你说冷静一段时间,我觉得足够了,到底还要多久?”

“我不知道。”

“江明月。”

“我真的不知道。”江明月说,“我猜不到下一次吵架会因为什么,也不知道你到底还在忍着我什么,每次想到这个,我都很紧张,也很无奈,我想,如果在一起让你不开心,甚至让你痛苦,为什么还要……”

“我什么时候不开心?”越仲山深深地看住他,“我这辈子都没这么好过过,你是真的不知道吗?我也没有忍着你什么,是你在忍着我的不好,但我也说了,都会改的,所以你不要再说这种折磨我的话,行吗?我痛苦只是因为你要走,你不想要我,我连痛苦都不可以吗?”

江明月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抓住了自己的手腕,他的声音不高,一字一顿说得尤其清楚,手上的力气却控制不住似的大,握得他有些疼了。

江明月拎着从酒店打包来的晚饭上楼,在窗口看越仲山还站了很久才走。

他的身型高大,大衣里面一身高定西装,踩着皮鞋,走在全是学生的校园里,简直格格不入,又十足吸睛,路过的人大多都要回头再看一眼。

宿舍里空无一人,除了安静还是安静,越仲山说的那一段话就像是刻在了江明月的脑子里,反复回放,最后集中循环“你不想要我”五个字。

江明月面朝墙壁躺在床上,想要确认越仲山的“这辈子没这么好过过”的真实性。

他发觉自己希望那是真的。

第二天,江明月只有一节课,他在实验室待到四点,从柜子里拿了书包,走出实验楼的时候,左拐是出学校,右拐是回宿舍,江明月没有想太久,朝左走了。

家里没有人,阿姨也不在。

江明月知道没人,但还是挨着推开好几个门,最后进了主卧。

床铺得很整齐,江明月趴上去,探手拿过应该是越仲山随手扔在枕头上的几张纸。

是一份离婚协议书的复印件,江明月不太熟悉,草草翻了几页,看见后面有他的签名,才想起来,是去年江明楷给他那份。

本来是放在江明月自己书房的柜子里的,只待了不到一个月,就被江明月用碎纸机碎了,那么短的时间之内,越仲山还是把它翻了出来,江明月现在也不感到奇怪。

只是江明月自己都没怎么认真看过,但这份复印件看起来却被仔细翻过,甚至时隔已久,江明月走了,它又被主人翻出来查看。

江明月又在心里骂越仲山是猪,想不明白他抱着什么样的心情钻研这份离婚协议书,是自虐狂,但心里又很深地发酸。

可能在越仲山的心里,就是江明月一边与他谈着恋爱,维持婚姻,一边也做好准备,随时可以从中抽身吧。

他回来得很快,可能刚接到江明月说自己要回家,叫他不要再去学校的电话就在路上了,进门的时候,气还没喘匀,卧室门开着,他就隔着客厅看床上的江明月。

江明月冲他晃了晃那份离婚协议书:“睡觉都抱着,研究出什么结果?”

越仲山的表情变了变,皱着眉一言不发,抿唇走到他面前,从他手里拿过去,放在床头柜上,又转回来看他。

江明月说:“我后来就没有再想这件事,原件都碎纸机碎了,你自己偷偷摸摸地拿走,一个人惦记这么久?”

越仲山一时间就没明白,江明月到底是在解释还是质问他乱翻东西,所以仍然不说话。

“你坐下。”

越仲山就坐下。

“我没有每天想着跟你离婚。”

“我知道。”越仲山说,“你跟我在一起,也有高兴的时候,我不是看不出来。”

江明月觉得这话没毛病,但又听着别扭:“不高兴的时候也没有一直想。”

越仲山说了个“哦”,但听着不像那么回事。

“我很爱你,你知道吗?”

越仲山的表情不像知道,但他点头说:“你说过。”

江明月的心里因为他这个下意识的表情而感到很不好受:“只说过一次,以后要每天都对你说吗?我觉得有点没必要,可你要是真的喜欢,那我会说的。”

越仲山在回来的路上,没想到要面对的情况是这样的。

江明月的表情仍然并不算太好,但说的话却又非常好听。

他不知道是自己出了问题,还是江明月出了问题,只知道事情不像他想的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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